阿弱自小便怀有青云志,不输给鬼方的任何一个儿郎。
鬼方国素来隐世而居,儿郎们的毕生宏愿多半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即便有万里挑一的贤相,修立法度,待国富民强后,厉兵秣马,进而窥伺四海八荒。但比之阿弱的青云志,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阿弱的青云志立在进藏典阁读书之后。
阿弱读万卷书后有感,在一个父君不在的夜,悄悄爬上容华虚顶,对着流逝的星子,立誓要睡世间最俊美的少年郎。
首先要寻到这样的少年郎,还要想方设法睡到,两个条件同时满足,那是何等的艰难。
寻常人幼时立下这样的志向,稍稍长大必扇自己几巴掌,后悔年少荒唐。
但阿弱一直坚持,毅力惊人,世所罕见。
即便有千难万险挡在都不曾放弃,后来父君为她定下婚约,这辈子非嫁谯明二殿下不可。阿弱脑子极灵光,想了一个万全之策。
先和世间最俊美少年睡上一觉,再远嫁谯明,两不误。
荼靡海里的师尊,透露她秘术,能如愿见到世间最俊美的少年。
偷走秘术,远走鬼方三百年,集碧露,寻青骸,秘术成,如今这样的少年就近在身前。
浮觞山的幽深洞府里,阿弱静静对着挺拔的身姿,从上到下,再从下往上反复的看,热泪盈眶。
这是多少年的心血啊,多少年的夙愿啊。
阿弱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到洞府外透气,再三确认这并非是一场黄粱梦。
山风带着凉意,溶溶的月色,正是睡觉的大好时候,更是和世间最俊美的少年睡觉的大好时候。
猴急的阿弱蹿回洞府,甫一上前拉住他的手,十指紧扣,蓦然狂笑着,笑到地上打滚,失态严重而不自知。
但好在眼前这个人,不会,所以可以恣意妄为,无所顾忌。
阿弱起身,拍拍身上尘土,复又拉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手指修长。
将他拉到了石床边上,忽然停住。脑海里想起,学着容华虚藏典阁的书卷里,做一个霸道的仙君,转而将他当成言听计从的暖床人。
“上去。”阿弱扬起下巴,面色肃然,双手叉在腰上,语气冰冷的命令道。像个旨意不容辩驳,草菅人命的暴君
他极听话,赤脚站到了石床上。
“躺着。”君王仍觉不满意,再度颁下圣旨。
他只有乖乖照做。
手指并拢,就躺在自己身前,任凭摆布。
前一刻阿弱还挺直着腰杆,后一刻便嘿嘿笑起,满脸的奸滑,原形毕露。
阿弱迅速蹬掉鞋,跃到了床上,像被发现的鼠类一般钻进被窝里,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平生这样的场面想象得多,书卷上见得多,伯初绘得春宫里也有,可当自己亲历时,难免有些遭不住。
静无声息,等待着夫君的临幸。可蓦然想起,她的夫君不会。
阿弱从大棉被里探出一颗脑袋,“抱我。”
话音刚落,他侧过身来,伸出修长的臂膀,轻轻缓缓,将她连着被褥,揽进怀里。
他有体温,也有心跳。怀中无比温暖,像一片熊熊火海,等候着她这只飞蛾扑来。有那么一瞬间,阿弱觉着像在哪里经历过,大抵是想象中。
阿弱在容华虚活了一千二百年,在荼靡海中修炼五百年,又在下界云游了三百年,却是第一次被一个少年这样温柔的抱着。是怎样的感受?
是喜欢的。
喜欢被他轻轻抱着,喜欢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不想挣脱的喜欢,也舍不得挣脱。即便他是具没有魂魄的躯体,无知无觉,不喜欢这世间所有,也不喜欢她,可就是肤浅的喜欢上了他这副皮囊。
阿弱有了一些恍惚,因秘术凝练时散去浑身了修为,身子极虚弱,稍稍用力,极疲惫。
看向他的脸,在极近的距离里。鼻梁挺拔,肌肤白皙没有半点瑕疵,一缕鬓发柔柔覆在腮骨。人怎就能生得这么妙。
目光无法避开的,是温润的薄唇。若是吻上去了,又会如何?
滋生这样的念头,阿弱两颊立时羞红,被子蒙住脸,脑袋拱进他的胸怀里,好久好久才恢复过来。
在下界的三百年,沾上满身的泥泞和腥血。为了活命而搏杀,那两口腰刀斩过的恶霸和妖兽不计其数。曾以为骨子里只有狠,没有了羞。
原来也会有羞的,只是还未遇见真正喜欢的人。
遇见了,等闲都是羞。
阿弱突发奇想,脑海里回忆着那些容华虚书卷里的最最经典的桥段,遂一丝不苟地耐心教与他。
依旧在石床上相拥而卧。
眼睛直直看着他,险些笑场,但好在绷住了“夫君,你可喜欢我?”
“喜欢。”他眼中倒映着她,平静回道。
“有多喜欢?”
他顿了一顿,手掌轻轻按在她的头上,充满宠溺地轻拍,“无比喜欢。”话音淡淡,但很坚定。
“夫君…夫君,倘若有一天我死了怎么办?”阿弱撅着嘴,眼角憋出泪,饰演一位病入膏肓的新嫁娘。
他握紧她的手,眼里星河,盛满深情。
“生同衾,死同穴。”
阿弱笑到几近癫狂,笑到最后以一段咳嗽收尾,咳完后,心中仍然欢喜到无以复加。
原先以为由秘术凝出来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能看能摸便已是满足,不曾想到竟这样有趣。假以时日,按照自己的想法教他,一一教他。教他哭和笑,教他善良温柔,教他世间的人情冷暖,教他书卷里的儿女情长,又或者,教他伯初那些画轴上的…姿势。
阿弱想着,嘴角不停往上咧,不敢往远了想,怕一时收不住嘴角咧到天上去。
收住时,却发现想得已经有些远。得寸进尺,不知满足,是阿弱内心写照。
旋即,她心一横,扯掉挡在他们之间的被子,空了许多出来,阿弱再度命令“抱紧一些。”
尔后,身后的手将她拉近,紧紧揽住。
鼻尖贴着她的头顶,温热的气息在打旋,而想都不敢想的他的薄唇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轻轻吻在了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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