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姨娘在小院里来回踱步,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儿子还未归,心急如焚。她下定决心,不再管贺兰“不要乱走”的警告,抄起扫帚,匆匆跑出来。
偌大府院,她如此陌生,也不知从何处找起,更不用说白瑞那厮找的偏的不能再偏的犄角旮旯。
绕过曲折的院墙,几声低吟传出来。这里堆放了好些杂物,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地上随处可见的茂密杂草和树枝,混入了不和它们同属的新鲜血液。颇显安静的风过树梢声,也夹杂细细的呻吟。
刚开始白珉脸色青白交替,五官缩成一团,极力忍耐这个年龄不应忍受的痛苦耻辱以及绝望。他的下唇咬出血来,尝到血腥味,慢慢冷静下来。他在心里立下毒誓有朝一日,若他能出人头地,定要将白瑞施加给他的痛苦加以十倍返还!
此时此刻,他已神色如常,闭着眼睛,只希望时间快些流过。再快些,再快些,若他还有以后,就直接跨到以后,若他有复仇的一天,就直接跨到那一天……
“啊!”白瑞突然惨叫,扑通一声跪倒。小弟们连忙去扶他。白珉立即一翻滚与他们拉开距离,这一动后面针扎一样疼,腿也麻得没有知觉,根本没有办法跑,他也不想再动弹了,好累。
“操!什么东西?!”白瑞穿好裤子,揉着膝弯,撩起来一看,都紫了,怒吼“谁暗算我?!”小弟捡起来那个打中老大的东西“这这……这是骨头!”“……好像是从那儿飞出来的……”说话这个人在旁边望风,也时不时回头偷看老大他们的“游戏”,正好看见一黑点飞出来。他指着不远墙角下面一个窄窄长方形黑洞。
大家一看黑窟都吓住了,前几天在小群体内部流传的鬼怪志异莫名涌上脑海。白瑞使劲一推身旁的小弟,吩咐道“你滚过去看看!”那人双腿打着颤,一步三回头,恳求地看着白瑞。白瑞怒道“给我麻利点!”
那人从兜里摸到以前玩耍用的火柴,划燃了一根,这才有些勇气向前挪。接近黑窟窿,他正想借着火光看清些,迎面而来的石头正中脑壳,整个人向后栽倒。
“啊啊啊啊啊——”后面那帮人急忙往后撤。眼尖的人颤颤巍巍地喊“那…那是……蛇骨!”大家也都不瞎,那“石头”分明白白的一长截,上面还有一点红。
白瑞脸都白了,嘴唇颤抖,急忙连滚带爬地逃开“走走走!”他走时回头看了一眼白珉,想带他走的念头一闪而过,还是立刻跑了。
眨眼间原本偏僻安静的角落恢复静谧。
白珉躺在原地,他感觉自己还在流血。不想让衣服沾血再被母亲发觉,他就裸着下身躺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清泪顺着脸庞划落。
良久,他感觉血止了,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起身,挪到黑窟窿前面。他不相信怪力乱神,看了眼蛇骨,上面的血还是新鲜的,而骨头上一点肉都没有。他猜测下面的,是个人。他俯下身,想道谢,开口声音却出不来,嗓子干哑。不知触到心里哪根弦,积攒许久的泪水决堤,他哭得汹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多久,估计是他哭得凶了,开始打嗝,边打嗝边抽噎边流鼻涕,涕泗横流。
“回家哭去。”
白珉吓得一颤,这声音是从黑窟窿传上来的。还真是个人啊……蓬勃的好奇暂时止住他去想伤心事。
“你……你…是…人?”白珉刚哭完,声音软软湿湿。
“呵。”应该是个女孩的声音,但是没有小女孩特有的甜美,冷冷的,沙哑的,差点让他以为是个大娘。
“谢、谢。”白珉打着嗝说。
“真没用。”
“啊?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为什么不反抗。骂不过?打不过?”
“……嗯。”
那人大概没想到他就这样淡淡承认了,默了一会儿。
“总有办法的。可你自己已经先认命认输了。”
白珉有点生气,这人分明站着说话不腰疼。
“被欺负的又不是你……”白珉气得打嗝都好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先过嘴瘾了?”话说完,白珉隐隐感觉不对,他从来没和人这样说过话,从来都是温言细语。
“这和知不知道无关。”女孩轻笑了一下,“不妨说说,你有什么难处?待我给你分析完,你再想想我方才说的话对否。”
“你……你是谁?”白珉吸了吸鼻子,“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许你以后来这里,拿食物跟我换你的庇护。如何。”
她根本回避了前一个问题,语气也不容拒绝。白珉虽不太相信她,但这是眼前最大的突破口。
“好吧……你要什么吃的?”
下方传来一阵嗤笑。“我不认为你在吃食上是充裕自由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白珉无语,她怎么知道,而自己又为什么要问这个愚蠢的问题,难道还真把她当保护神看了吗?
天色已晚,他想起娘还等着他来。被凌辱冲击太大,现下才缓过来恢复正常。但他不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活下去。人前,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人后,他要让那些痛苦耻辱来熬他的骨头,让他铭记自己发过的毒誓。
他离开这个承载他噩梦的地方,不知以后这里会变成他的庇护所。
他沿着墙走,不想被任何人看见。经过思湖,遥遥望见湖心亭中坐着一圈人,无不光鲜亮丽。他们起坐喧哗,笙歌阵阵。而他在黑暗中窥探,又饿又冷。白珉不再看,紧了紧衣服,加快脚步。
“求您了夫人!啊——”
白珉瞳孔骤缩。母亲在通往湖心亭的长廊上痛哭哀嚎,几个婢女架着她将她往外拉。白珉不知哪来的气力,箭一样冲出去“娘!”
楼姨娘顿住了,回头看见儿子扑过来。婢女放开了楼姨娘,冷然道“哟,姨娘莫不是耍咱们玩,这孩子不是好好的么。若不是我们拦着,您差点就打搅夫人雅兴了,怪罪下来,我们和您,都受不起啊。”语毕,婢女嫌弃地拍拍袖子,要赶走霉运似的,快步离开了。
“珉儿,你去哪里了!”楼姨娘抱着白珉,见他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极其心疼。
“娘,我们走,我们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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