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德低着头,一直在思索着夏梦的话,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尽管他知道夏梦也许是对的。如果按时间算起来,他从电话里开始跟刘莉接触,到这一次从她身边离开,大约九个月左右,如果从今年三月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算起,也就五个月左右。五个月,发生了很多事,多的甚至超过了很多男女一生中准备经历或是已经经历的事,这个过程中,刘莉一直很主动。能清楚的看出来,她很喜欢自己,她很早就有了跟自己长相厮守的念头,在岛上,他们在一个房间里生活了两个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那是在五一,距离两人相识不到两个月。而这一次,在福海的酒店里,他们又在一起生活了两个晚上,这两个晚上,他们发生了什么。这几个月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他从没有发现过她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或是遇到有什么奇怪的人找她。很明显,她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不愿意被人打扰,她很享受两个人缠绵的时光。同样,他也非常痴迷,甚至想抛却一切牵挂羁绊来到她的身边,只希望每天能看到她的身影,闻到她身上的清香,搂着她的身体,走过白天和黑夜。他沉醉在这种灵与欲的交融中无法自拔,然而,仅仅只过了几天,无情的现实就把他从沉醉中惊醒,让他陷入深深的迷茫和忧虑中。他又想到了张婉茹,他其实在内心中一直牵挂着她,他希望有一天能走到她身边,扶着她,檫去她脸上的泪痕,用温情和爱意抚平她的创伤,陪着她坚定的走下去,带着小霜,让孩子能体会到父爱的宽容和关怀。也许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也许亲戚朋友会有疑虑,但他希望用不舍和毅力去感化父母,说服他人。自从他跟刘莉那样后,他内心中已做出了决定,他要担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况且他也很沉迷于跟她在一起的时光,今生,他恐怕再也不能去拥抱着张婉茹,再也不能跟小霜一起玩游戏了。很多时候,你得到的一件东西的同时,就会失去另外一件东西,上帝给你开了窗,就会把门关上。生活就是在做选择题,至于选的对不对,当事人可能并不知道,也许要经过很多年,经历过很多事,才会真正的领悟到。
李友德以为人生可能这样了,他选择了刘莉,可能就会彻底的失去张婉茹,因为这是个只有一个答案的选择题,不允许他有第二个答案。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他以为自己已做好了选择,以为就要按照这个选择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命运却决定要考验他,让他再次面临艰难的抉择。
往事就这样一幕幕不停地浮现,思绪就这样一层层不停地推进,李友德紧咬着嘴唇,神情严肃紧张,两眼紧盯着茶几上的茶壶。他全身贯注,已沉浸在往事中,身边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只是眼睛不时会眨动一下,预示着他在思考。
夏梦靠着沙发,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从想象中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来,把李友德从紧张的思索中带出来,他抬起头,门开了,服务员端着一个水壶走进来。
“请问要不要加点开水?”她站在那里,轻声的问。
夏梦点点头。
服务员走过来,打开茶壶,倒入一些开水,盖上茶壶,脚步轻盈的走出去,把门带上。
李友德转头看看夏梦,夏梦正关切的看着他,他不自然的笑了笑。
“我刚才想问题太专注,很抱歉。”
“挺好啊,我还没见过有人能这么专注的思考,看来一定想的很透彻。我工作后很难再专注做事,总是容易被打扰,也许是年纪大的缘故。”夏梦嘴角含笑,拿着水杯,喝了一小口。
“越想越乱,头晕,想不清楚。你说什么年纪大,一点都不大啊,你看着很年轻的,知性温柔,善解人意,是个好姐姐。”
夏梦伸手又拍了一下李友德肩膀。
“就你会说。”她有些害羞,红晕飞上脸颊,似笑非笑,秋波流转,神态娇媚,仿佛一个少女。
“我真是这样认为的,我就是觉得奇怪,在你面前,根本不用费心费力的小心说话,也不用担心说错什么会让你不高兴,我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就像在跟我姐姐说话一样。”李友德很少这样一个当面去赞美一个女人,不管是对待张婉茹,刘莉,还是小汐,他很注意自己说话的分寸,可是对于夏梦,他就是感到亲切,熟悉,仿佛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夏梦嗯了一声。
“我的事说了这么多,这么久,总也说不清楚,算了,先不说了,你能说说你的事吗?我也想知道。”
“你承认这都是你自己的事了,看来你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单存。”夏梦笑嘻嘻的看着李友德,脸上露出狡黠的神色。
李友德感觉有些难为情,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愿意跟你交往了。”夏梦平静的说。
“为什么?”这句话激起里李友德的好奇心,他回想起来跟自己交往的几个人,确实如夏梦说的那样,但他并没有仔细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吗?有点长,就怕你没耐心听下去。”
“多长我都愿意听。”李友德脱口而出,他是这样想的,就好像在听姐姐跟他交谈,但在夏梦看来,这句话有些别样的意思,她情感深处的那份柔情被人无意中拨动了,她感到有些紧张,有些激动,有些兴奋,有些迷茫,她怔怔的望着李友德,一时没有说话。
李友德也在望着她,他有一种亲情的渴望,像弟弟一样,去抚平她的忧伤,给她一个拥抱,一个牵手,让她重新体会到生活的美好,至于这里面除了亲情以外,有没有其他的感情,李友德不知道,他也不愿去想。
夏梦脸上开始浮起笑容,她转过头,拿起茶杯,小口的喝。
李友德等待着,一直看着她。
夏梦把茶杯放下,靠着沙发,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望着前面的墙,暖色的光照在洁白的墙面上,静谧温暖。时间的脚步慢慢向后走,走了很远很远,一直走到三十多年前。
七月下旬,七岁的她刚过完生日没多久,一岁多的的弟弟开始扶着东西走路。烈日炙烤着大地,没有一丝风,知了在树上拼命的喊,空气中满是躁动和不安。天完全黑下来,她被母亲领到了村口晾晒场边的仓库里,仓库里被清理出很大一块空地,两盏昏暗的油灯亮着,在黑暗中闪着凄冷的光。一块门板搭在中间,父亲就躺在上面。他双眼紧闭,脸上是青灰色的阴沉,两只手软软的散乱在两边,长长的身材超出了门板,两只脚外翻着伸出门板,没有穿鞋,几只蚊香在地上散着刺鼻的味道。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昨天晚上还在跟她一起乘凉,给她讲故事的父亲,今天晚上却躺在了这个昏暗的,寂静的,只有蚊虫和苍蝇陪伴的房子里。她还不知道生与死的含义,只是感到委屈,害怕,还有对于死亡的一种深深地恐惧。她希望父亲能像往常一样,用粗糙的手抚着她的头发,拍一拍她的小脸,给他讲故事,然而,她隐隐的感到,父亲再也不会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