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着灯的昏暗小院子里,一间墙体单薄的茅草房在风中静默,翠梅哄睡了一岁半的儿子,从锅里盛出一碗野菜汤,还放了一点白天时候问任家大哥要来的青菜叶沫沫,闻了闻,味道真好。
翠梅将小小一间五步进深的屋子收拾地干干净净,菜汤端放在桌上,就等着丈夫回来。
院门儿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翠梅听见熟悉的脚步,急忙起身开门去迎,看见铁骏手上提着个篮子,高高兴兴地放在桌子上,还冲着翠梅不怀好意地笑。
“猜猜,这是啥?”
翠梅伸手在铁骏身上轻轻捶了两下,掀开篮子,见是两碗还有热气的面,顿时惊呆了。
铁骏将今天怎么看到老人们堵任家门,怎么签的水香堂入会知情书,怎么成为村委会的下隶,又是怎么拿到的这两碗面,前前后后都说给翠梅听。
说罢,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孩子好不容易睡着,翠梅便没吵醒他,将面放在锅里热着,准备明儿一早起来就再煮软一些给儿子吃。
铁骏渴地一碗接着一碗地喝水,翠梅想了想,透过窗子朝对面的刘顺子家看了一眼,低声道,“难怪,今儿下午,刘顺儿带着十多个人,在屋子里哼哼唧唧地骂人,我也听不清是骂什么,隐约是跟老任家有关。”
“任家那个妹子,很有主意,咱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村人,不懂得怎么赚钱,从祖上到现在,就是靠着东山上的野菜,咱们儿子,我可不想让他再这么过了。你说呢,骏哥?”
铁骏将翠梅的手攥在手心,帮她擦着手心中沁出的细密汗珠,点点头。
“我们俩想到一起了。刘顺子没什么本事,就是仗着祖上传下来一块金元宝,成天地得瑟,若不是威胁其他户给他缴菜,早就饿死了。”
“那老任家可不一样,白手起家,你别看银妹子年纪小,主意是真不少!任家兄弟心肠还好,今儿这两碗面,就是二哥特地让带回来的,我都没好意思开口。”
翠梅摩梭着手指,不知怎么,心口又开始闷了,左眼皮一直跳,头也是晕晕的。
“媳妇儿?你咋啦?不舒服吗?”
“没事...”翠梅嘴唇有点白,铁骏急忙起身喂了两口水,“之前怀儿子的时候就是这个反应,难不成...”
翠梅抬眼望着铁骏,白皙的脸上泛起点点红晕。
铁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慢慢地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摸着翠梅的肚子,嘴角都咧到了耳朵边上。
翠梅故作害羞状,“你还笑,要真是中了,两个娃娃,天天围着你转,看你顾得了哪个!”
话虽说得重,翠梅却也掩盖不住笑意,铁骏高兴地摸着肚子,笑呵呵地仿佛是已经又当爹了,喃喃道,“那多好啊,两个小可爱天天围着我,围我一辈子我都愿意!媳妇儿放心,明天我去任家一定拼命干活做事!以后老任家好了,水涨船高,我一定要把咱们家都养地好好的!”
夫妻二人好生甜蜜,嘴角的笑意都是一般无二的弧度。
“呵!我呸!你他妈就是个瘪孙子,还想着做这等风流?”
身后一道阴森的风吹来,面朝门方向的翠梅眼中流露出些许恐惧,铁骏一回头,刘顺子带着五个小弟,趁他愣神直接就要把翠梅往外面扯。
深夜狂风大作,白日的燥热被刷刷地略去,翠梅被两个人压着跪在地上,一下都起不来,还有两个人紧紧钳制住想要挣脱救人的铁骏。
刘顺子,村里的人都亲切地唤他“六孙子”,手下有五个小弟,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他们的外号了...
这六个人平日在村子中为非作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老任家,谁家他们都欺负过。
为啥不去老任家叫嚣?
很简单,任家二十五口人,任金行一个人就能打十个,简直不是人。刘顺子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无法生子,所以见到人丁兴旺的老任家就妒火中烧,见到胳膊比脑袋还粗的任金行就更是屁滚尿流。
明着不行,暗地里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爷爷我今儿找你来,就是为了一件喜事儿!”
刘顺子满脸淌油,笑地贱兮兮地,一脚踩在翠梅的后背上,不断地施加力道。
铁骏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踩在脚底下,急忙应,“你有事说事!先放人!”
“别介呀,一位伟大的诗人曾经说过,你只要手里握有把柄,哪怕让另一个人吃屎,他都会做的。我说的对吗?”
铁骏横眉紧蹙,瞧见翠梅难受的样子,脸都白了,街坊四邻不是听不见,而是谁都不敢管。
“今儿爷爷行一回好,做点儿善事,粪嘛,有机会再吃,咱们村儿要成立一个水臭堂,诚邀你的加入!”
铁骏抬眸瞪了一眼,气地说不出话来,眼睛都急红了,任家成立了一个水香堂,作为村委会的附属堂会,专为百姓做好事,准备带着大家一起赚钱。
这六孙子倒好,成立了个水臭堂,这不是诚心和人家对着干?
跟着人家有饭吃,有人尊重,还能给家人混个未来,跟着刘顺子,除了吃屎真特么想不出别的了!
“多谢厚爱,不过我们一家已经在村委会上落了戳,改不了了!”
刘顺子眯起眼睛,将脚拿下来,把翠梅踢到一旁,翠梅的裤子突然开始顺着腿流血,她吓地一颤一颤,铁骏急忙上去扶住,夫妻二人被紧紧围住。
杏儿出门来上茅房,老远看见黑漆漆的夜里,三叔的家还亮着灯,以为是看错了,就一路小跑过来,才看清是刘顺子带着人在欺负三叔一家。
杏儿吓地捏紧了裤子,也不顾着上茅房,眼睛飞速地转了转,提好鞋一溜烟儿就悄咪咪地朝老任家跑去。
“求求你,别砍了!”
大风中,刘顺子手拿斧头,一下一下地戳在土墙上,土搭的房子本就不结实,铁骏当时盖房子也没想那么多,结果刘顺子一斧头下去,就是一个碗大的洞,房子眼看就要塌了,儿子还在里面呢!
“能不能改?”
刘顺子咄咄逼人,在大风中强行站稳,扛着斧子,瞧着铁骏吓傻求饶,跪地大哭的模样,十分有成就感。
好难不吃眼前亏,现在服个软,等把儿子救出来再和找任家兄弟,现在铁骏也算是有组织的人,到时候有他刘顺子好过!
可惜还没等铁骏喊出那句服软的话,狂风一吹,脆弱的墙体因为破洞根本难以支撑,哐啷一声,弥漫的黄土突然漫天飘来。
房子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