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后劲有点大,值班连台,这些天也没休息,所以字儿没码成,不好意思。】
卡维之前选用的是下腹正中切口,下缘刚好够拉开到右髂总分支下方2处。现在血管断裂严重,切口的长度捉襟见肘,想要做好下一步处理,就得向下扩大切口。【1】
“右髂总动脉断裂严重,与髂外髂内动脉断端之间有相当大的距离。如果是你们来处理,以保肢为前提,应该怎么办?”卡维沿着原来的切口向下扩开延长了5,见他们没反应,便继续说道,“想要成为主刀,得学会独立思考。”
他们也想独立思考,但现在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三位助手的认知范围。血管离断缺损达到4,弹性再强也没可能拉紧继续做缝合了,可以说完全没有操作空间。
要是卡维不在,这条腿早就被截掉了,根本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
比起这位伤兵的一条腿,还是接下去其他伤兵的性命更重要一些。但现在见卡维笃定的模样,他们都想看看这台手术到底会如何发展。
右下肢缺血严重,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得提提速了。
卡维在达米尔冈的帮助下快速分离皮肤肌肉,继续问道“那我换个问题,髂内动脉和髂外动脉分别负责哪些部位的血液供应?”
这对三人而言不算难,很快就给出了答桉“髂外负责下肢,髂内负责的是下腹部盆腔。”
卡维切开皮肤肌肉后,将拉钩改了位置,将手术区域从右侧扩大到了左侧“为了让右下肢有血供,那就需要将心脏泵出的血液灌注进右髂外动脉。所以问题来了,现在右髂外动脉离哪根血管最近?是这根已经断了一截的右髂总动脉么?”
“显然不是”
三人又一次迷茫了,这都算不得问题,因为周围的大动脉只此一家,根本没有接上的可能。
但说话间,卡维已经开始做起了左侧区域的解剖游离。从提问到手术操作都在提醒他们,接下去的手术区域在左侧,他要做的也是一种从没有人尝试过的血管嫁接。
难道要接到左侧的髂血管上?
这条通路确实选择得很大胆,可问题在于右髂外动脉的断端位置是固定的,就算拐弯去接左侧的髂内动脉也完全够不上啊,中间差了那么远
好像不太对啊!
三人似乎都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互看了两眼后,再看看手术切口,这才回过味儿来。
“难道是要接到左髂内动脉?”达米尔冈试着回答道,“让腹主动脉的血液经左髂总动脉到左髂内动脉再流入右髂外动脉,从而保住患者肢体。”
卡维微微点头,但手上轻轻摆弄着止血钳夹闭的髂外断端,问道“左髂内在这个地方,残端在这儿,你们打算怎么接?”
见卡维已经开始分离左侧髂总、髂外、髂内动脉,达米尔冈又试着答道“残端和左髂内动脉之间差了很长一段距离,开洞嫁接肯定不可能,只能切掉左髂内动脉,留出足够长度,去主动接上右髂外动脉。”【2】
“回答得还不错。”
答桉是对了,可三人并不知道支撑这个答桉的深层逻辑。
所谓懂得越多,疑问也就越多,在对手术方案豁然开朗的同时,静下心好好思考一番后就会发现许多逻辑不通的地方“可要是这样做的话,双侧髂内动脉都要做结扎,这会不会影响盆腔血供?”
“不错不错,能想到这一步非常不错。”卡维终于分离出了左髂内动脉,依然不想直接给出答桉,“还记得剖宫产么?”
三人齐声“记得。”
“预计到有大出血的时候我是怎么处理的?”
“绑住子宫颈。”
“嗯。”
“压迫子宫。”
“嗯。”
“纱布填塞?”
“嗯,然后呢?”
赫曼因为和卡维上过好几台剖宫产,印象深刻,马上就联系到了现在的情况,答道“结扎子宫动脉。”
“对,如果预计有大出血,我肯定会结扎掉双侧子宫动脉。”卡维说道,“难道结扎了双侧子宫动脉,就等于毁了子宫的全部血供么?这个子宫难道就没用了么?”
“不!除了子宫动脉以外,还有许多侧支循环在为子宫输送血液,只是在压迫子宫体和绑住子宫颈的前提下输送血液微乎其微。”赫曼把话题带到了现在的手术上,“难道双侧髂内动脉也是这样?”
“盆腔和臀部的血供除了双侧髂内动脉外还有肠系膜下动脉来支持,通常情况下,这三支血管都有着丰富的相通侧支。只要三支血管血供良好,侧支丰富,可以结扎其中任何两支,不会造成盆腔脏器及臀部缺血。”【3】
“原来如此。”
“准备两把止血钳,再准备缝合线,我们再次做吻合。”卡维说道,“你们接下去还是和刚才一样,扶好止血钳,枸橼酸钠暴露视野。”
“好的。”
“好的。”
卡维缝合住了右髂总和右髂内动脉的断端,将右髂外动脉残端保留,计算相距左侧的长度,然后找到切断左髂内动脉的位置“近端一把止血钳,远端一把,中间用刀片分开缝合关闭远端”
三处残端在反复检查没有出现渗血之后,卡维才放心地将它们送回原来的位置,只留下左髂内近端和右髂外残端。
第二次吻合又花费了不少时间,而缝合张力也因为提前保留了一部分缝合距离而显得很微妙“达米尔冈,这次到你了,先帮忙把最后一个缺口互相对拢,等我缝完就松开止血钳。”
“嗯。”
看上去卡维头铁得不行,依然将这种操作下放给助手处理。但细看还是能看出他吃了教训的痕迹,至少命令的语气和所用词汇有了区别“动作一定要非常非常轻柔地把血管对拢过来,一定要非常轻柔非常!轻柔!懂么?”
“好的”
达米尔冈的手和赫曼差不多,常年四肢骨外科造就的力气能适应腹腔内的环境就不错了,现在对付柔嫩的血管肯定还需要加倍小心才行。
“慢慢地,一定要慢慢地”
达米尔冈捏着两把止血钳,手中力量经钳柄传递到血管。血管残端在他的引导下渐渐向中央靠拢,卡维则顺着这股力量慢慢收紧缝合线“做得不错,就这样保持张力,准备打结了。来,护士,往我手上浇点温水,把线周围的凝血冲软。”
接下去的打结是达米尔冈的强项,只要按照刚才的手劲去操作就不会有问题。
“缝合完成。”他将仔细执行到了最后一刻,就连撤走持针器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把这台手术搅黄,“接下得彻底松开止血钳了吧。”
“嗯,先松远端再松近端”卡维简单检查了一遍缝合质量,“好,吻合成功!”
两道松开的血管钳就像大坝拉开的闸门,喷薄的血液就是奔流而下的江水,瞬间从刚吻合的通路流入伤员下肢血管内。刚才毫无生气的右髂外动脉随着心跳,均匀有力地搏动了起来。
卡维让他们都伸手摸了摸右髂外动脉的搏动,倒不是想靠这点去判断血管缝合成功,因为光靠看都能看到血管在搏动“记住这种感觉,对将来做大血管止血非常重要。”
“足背动脉也有搏动了!”
“血压心率都不错!”
护士和阿莫尔纷纷传来好消息,但手术仍然没有到宣布成功的时候。子弹经后腰腰椎打进前方血管,至今没找到,很可能已经进入腹腔。
子弹本身能不能找到倒在其次,主要还是得先预防被射穿的肠道出现肠瘘,所以暂时不能关腹。
“先缝合后腹膜,然后我们得仔细查一查肠道有没有出现破漏。”卡维把缝合交给了达米尔冈,自己则和贝格特开始用手指一步步检查肠道,“等缝合完就冲洗腹腔”
如果反复2-3遍冲洗腹腔+手指检查肠道都没有问题,卡维就能肯定肠管没有出现问题,也就不存在寻找子弹的做法。毕竟一枚游离在脏器外的金属弹头危险性,远不及长时间开腹手术来得大。
至于刚才做的腰椎手术,既然已经简单做了缝合那就先放着,视伤兵身体恢复情况再来选择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所以对卡维所在的小组而言,检查腹腔情况就成了整台手术的最后一步。
只是这最后一步所需的时间,要比刚才给右髂外动脉做嫁接来得多得多,以至于加布伦茨外的普鲁士军队都没能忍住,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击。
卡维之前就说过大型军医院不适合搭建在加布伦茨这样的前冲地带,虽然这里有许多适合作为病房的民居、楼房、教堂和仓库,但考虑到之前的战争态势,遭到攻击也只是时间问题。
最可靠的做法就是只在这里做简单的急救,剩余的伤兵尽量向后输送,在远离前线纷扰的大后方安心治疗。符合这些条件,又离加布伦茨有一定距离的重要城市就是基斯钦。
可惜几乎没有一支19世纪部队能在惨败后做到这一点。
尤其西线部队还没有接受过长时间护送演练,马车和转运药物器械储备也有很大的漏洞。相比起来,将优秀的外科医生送去前线似乎就成了更简单的替代方案。
按照军医处的分工,卡维只负责北线奥米尔茨要塞总医院的事务,几个急救小组也都在北线活动。
但西线战事吃紧,比起温吞水的北线,医疗资源确实得有所倾斜才对。而布来希特大公给出的“委婉”要求也让卡维实在难以推却,考虑到手边实在没有多少人能堪大用,卡维只能自己来西线支援。
当然,支持他来西线的绝不只是勇气或者名为报效帝国的贵族情结,更多的还是弗朗茨给他的那支护卫队。
“卡维医生,这里太危险了!”之前紧随卡维身后的护卫队队长此时正带着自己的队员冲进手术室,“请您立刻撤离!”
“外面什么情况?”卡维还在检查的肠道,耳边的炮火声似乎已经砸进了刚围城的加布伦茨中心医院,“难道普鲁士人已经攻进来了?”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炮火声都传到了这里肯定离市中心不远了!”队长说罢就上前想要拉动卡维的胳膊,“现在离开手术室,我们可以向基斯钦方向撤退,在那儿可以”
然而卡维并不想听他的指挥,甩开胳膊,回头看向队长“别影响我手术。”
“卡维医生,现在可不是关心手术的时候啊!”这几个月队长和卡维一直在一起生活,知道他的脾气,这回也是真急了,“其他医生和伤兵都已经开始撤了,我们不能再留了!”
“我这儿马上就能结束!”
队长又看不懂手术,只知道他一直在捣鼓肠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们几个做助手的也不帮忙劝一劝!”
四人深知手术台上主刀最大,互看了几眼,哪儿敢劝。卡维手里在加速,但嘴上还是得稳住所有人的心态,毕竟手术快结束了“当初国王陛下让你做我的护卫队队长时是怎么说的?”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您的生命安全!”
卡维点点头“所以留在手术室外服从命令吧!”
“普鲁士人的炮弹不长眼,说不定下一发就会打进手术室里!”护卫队长咬咬牙和自己手下交换了眼神,上前一把抱住卡维把他扛上肩,拔腿就往手术室外跑,“你们赶紧收拾收拾一起离开!快撤!!”
卡维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两眼看着地面,手脚并用还是没办法挣脱他铁钳一般的手臂“喂,你在干嘛?!快放我下来!!!”
“我在服从国王陛下的命令!因为这就是保护你生命安全最直接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