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兹尔走出他用黄沙砌成的巍峨宫殿,巡视起自己的伟大国都。
这里的天空高悬着太阳圆盘,雄伟壮观;地面流淌着汩汩清泉,生机勃勃。
循着水源和鹰王复活的传闻,从大漠四方赶来寻求栖居之所的部落民们,此刻就沐浴在太阳圆盘投下的不朽光辉,幸福而满足地在那重生的黎明绿洲间辛勤劳作。
这个新生的帝国经过一个月的发展,总算像一个乱糟糟的大号难民营地了。
是的。虽然太阳圆盘又挂上了天空,泉水再次溢满了那条名为生命之母的河流,但这座城市离它的完全重生还有极其遥远的距离。
首先是时间太短。
尽管阿兹尔已经亲自在几座重要的绿洲城市展现神迹,为这新生的恕瑞玛帝国做广告宣传。
但碍于茫茫大漠中信息传播的困难,以及农业退化后的恕瑞玛地区本就不多的人口,所以在这过去的一个月里,来这里投靠阿兹尔的军阀、部落也算不上多。
第二,即便这座城市的人口还不算太多,但这些人依旧不是行政系统荡然无存,只剩下阿兹尔这个光杆司令的恕瑞玛帝国能管理好的。
他不得不让内瑟斯这样高贵的飞升者亲自下场处理俗务,甚至把泽拉斯这个戴罪之人也拉出来当行政官使,又尽可能地从那些人均胎教肄业的归顺部落中遴选有学识之人,才终于在表面上维持住一个帝国的体制框架,没把自己混成原始的部落联盟首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这个帝国也好,这座城市也罢,它们都被荒废得太久了。
不是太阳圆盘一升上天,治愈之泉一涌出地,恕瑞玛就能立刻满血复活,恢复到当年的强盛和繁荣的。
3000年前的爆炸将这座雄伟古都轰成了一地拼不回去的建筑垃圾,而3000年的漫长时光同样让这片曾经肥沃的土地彻底化作荒漠。
水源是恢复了,但沙地要变回土壤,绿洲想要复绿,却还得很长时间的努力。
“会好起来的。”阿兹尔倒是充满信心。
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生命之花自然会在这片土地上慢慢发芽。
他的帝国会再崛起的,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阿兹尔这么想着。然后他又迈着沙漠皇帝的高傲步伐,在民众们恭敬敬畏的目光之中尽情展示其飞升者的神武英姿。
走出那座仍是一片废墟的城市,阿兹尔来到城外的绿洲。
这片曾经自城市中心向外绵延数百公里,被称为黎明绿洲的肥沃土地,是过去恕瑞玛帝国的农业中心,也是这座雄伟城市能屹立在沙漠中央的根本保障。
此时此刻,聚集在阿兹尔麾下的恕瑞玛民众们,就正在为彻底复活这片绿洲而努力着。
他们在忙着疏通运河和地下水渠——
帝国当年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水利网络,如今早已被厚厚的黄沙掩埋。
不把这些河道清理出来,就算太阳圆盘从地底抽取了足够充沛的水源,这些水也输送不到远方,无法让这片曾经绵延数百公里的广袤绿洲真正复活。
这项水利修复工程无疑是个大项目。以如今恕瑞玛人的力量,还不知道要干多少年的完工。
但如今在这里劳作的部落民,却丝毫没有怨言。
因为他们知道,把河道每往前清理一寸,就能从沙漠里多夺回一寸土地。而一片水源充足、可以耕种的土地,在过去可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无价之宝。
人们的生活有了希望,便不再觉得辛苦。
“黎明绿洲必将恢复生机,恕瑞玛必将复兴。”阿兹尔在一边看着这些为帝国积极劳作的子民,心中不禁涌起了豪情壮志。
动情之下,他甚至诗兴大发地自降身份,用古恕瑞玛的宫廷雅乐,在心里为这些在烈日下劳作的凡人谱写起连篇赞歌:“东方破晓、大地生辉,我忠诚的臣民”
“希维尔!”突然,皇帝陛下的微笑凝固了。
因为他在眼前这群辛勤劳作的“忠诚臣民”之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正是他唯一的血脉传人,恕瑞玛帝国未来的继承者,恰丽喀尔的主人,拥有高贵飞升之血的希维尔公主。
希维尔的身份在阿兹尔看来是这般超然,可是
她竟然有说有笑地跟那些凡人混在一块儿,还大大咧咧地用她刚掌握不久的风之神术,在人们面前半工作、半表演地用气流清理起河道的积沙。
“真是胡闹。”阿兹尔沉声走来:“你怎么能和这些平民搅在一块?!”
他那身黄金铠甲反射的光芒是那般耀眼,让人不敢直视。周围人一见这位伟大的皇帝陛下过来,便匍匐着跪倒了一片。
阿兹尔习惯性地沐浴着众人敬畏的目光,脸色不虞地来到希维尔面前:“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劳动?”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你可是”
“我是领风者协会特派员,兼祖安驻恕瑞玛帝国外交大使。”希维尔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身份。
在一个月前的虚空之战结束之后,凯莎就跟着父亲卡萨丁回祖安上了小学。
塔莉垭也返回了维考拉和调查团会合,一边继续她对恕瑞玛地区的社会调查,一边寻找自己失散的部落家人。
只有希维尔接到了组织的任务,作为祖安和恕瑞玛之间的沟通桥梁,被特地留在了这里。
“你别弄错了,老家伙。”希维尔很不客气地扬起下巴:“我是组织有任务才留在这里的。”
“你那什么恕瑞玛帝国公主,我才没兴趣当呢!”
“所以,我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的破规矩可管不着我!”
“你?!”这可把阿兹尔噎得不轻。
可他又偏偏不好教训希维尔。
因为过去一个月他已经试过了。他只要拿出大家长的口吻训斥希维尔,希维尔就会不耐烦地反问他:“我父母家人死绝的时候,你在哪里?”
然后阿兹尔就说不出话了。
他亏欠自己的子孙后代实在太多,让他都没底气在希维尔面前摆家长的架子。
“这里是我的帝国!我是皇帝!你应该听我的,恕瑞玛的女儿。”阿兹尔只好摆皇帝的架子。
希维尔却呵呵一笑:“什么皇帝?”
“黎明绿洲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还不是因为你和你的‘好兄弟’?”
“现在我们大家都在拼命收拾你当年留下的烂摊子,你竟然还有脸提意见?”
阿兹尔:“”
希维尔一张口就是一套无师自通的娴熟祖安话。他这皇帝当的,可算是没有了一点威严。
周围的臣民们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努力地跪得更深,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沙里。
“你、你”你这不孝子孙!
阿兹尔气恼不已,差点没忍住用沙兵把希维尔给架回去关禁闭。
但希维尔却是一点不惧,还反过来抨击他道:“阿兹尔,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这黎明绿洲绵延几百公里,需要清理的河道水渠加起来起码也得几千里长——这么多的工作,你竟然让凡人来干?这得干到猴年马月?”
阿兹尔听得眉头微蹙:“不让凡人来做,那谁来做?”
“你啊!”希维尔指着阿兹尔说道:“你的能力不就是操控黄沙么?在清理积沙这件事上,你一个人就比十万民夫效率还高。”
“你不上,谁上?”
“我上?”阿兹尔脸色一沉。
这怎么能行!
飞升者在恕瑞玛可是半人半神的超然存在,是会被凡人们请进神庙供奉的当世神明。
正是凡人对飞升者那敬若神明的无限崇拜,以及随之而生的绝对臣服,才构建起了古恕瑞玛帝国的统治基础。
而现在,希维尔竟然想让他亲自下场干活?
黎明绿洲的运河水渠加起来几千里长,就算他亲自下场也得干好些天。
一个皇帝,一个神明,天天在荒地里刨沙子开荒这还像话么?
老百姓看到飞升者也下地干活,岂不是会把飞升者从“无上的神明”,降格为“好用的工具”?
祖宗之法不可变,飞升者不能操持贱业。
阿兹尔宁愿等一等,让那些凡人劳工去做。
反正对寿命无限的飞升者来说,几十年的时间也只是弹指一瞬。
他只要耐心等待,凡人劳工们就自然会将任务完成。
古恕瑞玛帝国的许多伟大工程,金字塔陵墓、首都神庙群、遍布全国的运河及暗渠网络,也都是这样完成的。
而在这个个人伟力胜于一切的世界,生产力水平也不太影响国防实力。
只要有飞升者在,即便运河疏通晚几年,黎明绿洲恢复得慢一点,就也不会影响恕瑞玛的“再次伟大”。
所以,阿兹尔也有耐心等。
“可这是你的帝国!”希维尔不屑质问:“现在你的帝国需要力量,你自己不上,让别人上?”
“幼稚!”阿兹尔高傲抬头:“吾乃太阳后裔、天神战士。神明庇佑凡人便已是恩典,哪还有让神明为凡人劳作的道理??”
“有啊。”希维尔却撇了撇嘴。
她指着自己肩头站着的,组织给她这位特派员配的青鸟化身:“你看——”
“我们的神明就可以站在这里,给凡人当‘无线电’使!”
阿兹尔:“”
他无奈地看着希维尔肩头的青鸟化身,不禁叹息:“我的孩子,你真是被人蛊惑而不自知!”
“我让你少看些异端文字,多跟内瑟斯大学士学一些我们恕瑞玛的古代经典,你难道就一点没听进去,从来就没去找过他吗?”
“不,我去找过内瑟斯了。”希维尔耸了耸肩。
“哦?”阿兹尔问:“你去找内瑟斯大学士读书了?”
“不。”希维尔又摇了摇头。
而就在这时
“死神降临!”远处的另一座施工现场,一个巍峨如山的身影勐地出现在这片荒芜的沙海。
那正是内瑟斯大学士。
只见他用那宽阔的斧面做铲子,全神贯注地躬着身子,一铲一铲地清理着运河河道的积沙。
】
他就像一个辛苦耕耘的农民,每一锄下去都像是在耕种未来,都带着那沉甸甸的丰收喜悦。
这时希维尔才说:“我说服了内瑟斯大学士,让他来跟我一起刨地了。”
阿兹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