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牛管家可能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盼着夜幕降临,可是心里又怕天黑。白天李三林转身离开时,顺手把牛管家的魂魄都带走了。
寿王府的下人们,也都觉得这老家伙今天一直神经兮兮的,老问人有啥老办法能辟邪什么的,这可让赶车的大个子逮着个胡诌的机会了,他跟牛管家说,老年间的说法是衣服上不小心沾了屎,就能熏走小鬼。老牛头居然信以为真了,正好厨房的胖丫头昨天吃坏了肚子,今天还一直上茅房,老牛就盯住她了,胖丫上哪,老牛就紧紧地跟到哪,胖丫蹲茅房,老牛就守在门外头,这可害苦了胖丫了,尤其是上茅房的路上,看着身后的老牛,胖丫连偷偷放个屁都不敢。怪不得大家都说今天的胖丫又胖了。不知道是不是让这一肚子的屁给憋的。
好歹,这天总是要黑的。李三林果然来了,老牛就跟具尸首似的跟在后头,只是前头的李三林好像都能听到了老牛胸口里的心跳声。
到了常乐柜坊,李三林领着老牛从侧门悄悄进了柜坊的后堂。账房在后堂的正中,带一个不大的院子,这时的账房里还没人,门也锁着。李三林说账房里的先生都吃饭去了,一会儿少东家来了,账房才会跟着东家一起算账。他让老牛先在账房前的院子里等等,一会儿少东家来了柜上,他再来支应。老牛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李三林走了之后,他便呆呆地佝着背立在院子中间。
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牛管家隐约听到屋后有人说话,而且越来越近地朝着自己来了,他有些慌神,一个王府的下人,贸贸然站在人家南川会的账房前,身边连个引见的人都没有,老牛心里暗暗骂起来李三林。可光骂不解决问题呀,只听得来人越来越近了,他左右一看赶紧一扭身贴在了院墙外边,他按下狂跳的心,努力让自己保持安静。
很快,院子里刚才牛管家站着的地方,这时又站下了两个人,老牛偷偷看了一眼,一个身形高大,一个秀丽清瘦,大个子问道:“少东家,护卫太子的人马,我已经安排好了,个个好身手。”
“嗯,这我就放心了,记住,太子千难万险来到南都,在我们会里不能有一点闪失!这些天兄弟们都辛苦了,你传话下去,只要挺过这一阵子,大事一成,前面就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少东家放心,兄弟们知道利害,谁也不敢怠慢!”
牛管家一听到“太子”两字,着实把他吓惨了,原来,太子来南都了,而且还有南川会保护着,虽然,他也说不清自己的命运跟太子来南都有什么直接的关联,但能肯定的是,自己已经在争权夺利的旋涡之中,看来李三林早上的话并非虚言,想到这,他赶紧要伸长耳朵,可不知怎么的,院子里却没了动静。老牛还没来得及探头看一下,自己的后脖梗子就被人猛得拎住了,他只觉得前脖子一瞬间就被勒得生疼,马上,他的脚居然也离了地,脸被憋得滚烫,耳朵里嗡嗡的响,隐约听到身后的人说道:“少东家,果然,有贼啊!”随后,老牛就被狠狠地扔到了院子正中,这回十有八九是老牛这大半辈子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勇气,拼出一把老胳膊老腿的,跟青石板铺的地面硬碰硬地死磕了一回,但很显然,老牛没占到便宜,从胳膊和腿上传来的巨痛中,他明白自己输得很惨。甚至都叫不出声。
好不容易才能微微抬起一点头来,看到眼前站着的应该是个一身素雅长衫的青年人,可是只这一眼,脖子后面又突然被人一脚踩回了地上。随后,应该是面前的年轻人问道:“你是谁?说!”
老牛哪里能说得出话来,他只能拼尽全力,抽出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脖子不住抖着。他是想让身后的人松开自己,否则他也说不出话来。可谁想这个踩着他的人根本不理会他,反倒是他面前的年轻人又说了句:“掌柜的呢?还不来!账房门前都有贼人,他也是不想活了!”
很快,牛管家的身后传来了应该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跑来的声音。当两人在老牛身边站定,这时踩着他脖子的脚才收了起来。老牛咳嗽着想要挺起身子,边上传来一句:“这不是牛管家吗?你怎么在这?”
老牛听了出来,说话的正是常乐柜坊的大掌柜老洪,年纪跟自己相仿,老牛只是点着头,还是不住地咳着,说不出话,但他也看到大掌柜身边还站着垂头不语的李三林!
“牛管家?你就是寿王府的牛管家?”老牛面前那位年轻的南川会少东家问道。
“是,是,是我……”牛管家应该是缓过了些劲来!
“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干什么!”老牛被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厉声喝问吓了一跳,身子又开始抖了起来。而这时,前面的年轻人示意喝问之人小声些。
“我,我,我……”牛管家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只好转头看了看李三林,可李三林却自顾自的扭脸不敢看他,老牛心里一阵冰凉,可又实在无言以对。
这时,少东家又发问了:“你刚才都听到什么了?”
听到这话,老牛可是明白人,他当然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迫不及待地应声道:“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正南!”少东家语气生硬。
“在!”
“拖出去杀了!弄得干净点!”
“诶,少东家放心!”正南说着,一边伸手就操起了牛管家的衣襟开始往门外拖去。
老牛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嘴里大喊着:“饶命啊,饶命啊,我是寿王府的人!”
可根本就没人理会他,一旁的大掌柜说道:“正南兄弟,拉出去捏死,然后扔河里吧,我们明天上应天府报案,就说柜坊的账房少了银两,我们这还有这贼人的借据,应天府就会按窃银自尽结案的!”
玄素清说道:“正南,就按大掌柜说的办吧,满口谎言之人,必心怀不苟!死不足惜!”
“好嘞!诸位放心!”
马上要被捏死的牛管家赶紧大喊:“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少东家,我听到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等等!”听到玄素清的话,牛管突然感觉出了一线生机。可是心还是不停地撞着胸口。
正南倒是停了下来,玄素清又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趁着正南放开他后脖颈的瞬间,老牛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素清脚面说道:“我听到了,我听到,听到,太,太子来南方了!”
素清俯身看着老牛说道:“这就对了嘛,实话要实说,靠诓骗行不得大道!”
老牛终于摆脱了死亡的命运,心里充满着后怕,他只得拿手拭着额上滚出的汗珠嘴里应着:“嗯!嗯!老朽受教!受教!”
素清接着站直了身子,舒了口气说道:“好了,没事了,正南!把牛管家拉出去砍了吧!”
“啊!!”老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南根本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直接上来再次把他拎了起来,突然正南说道:“怎么回事?还漏水了?”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老牛的裤子里不停地滴出水来,大掌柜冷笑着说道:“那是吓尿了!哪是什么漏水!”
正南应了句:“哦!”刚要出院子,牛管家反应过来真要没命了,又大喊起来:“饶命啊!不是说不杀我吗?……”
正南回答道:“对呀,没说要杀你呀,只是砍了你嘛!”
“那,那不是一样吗?”
“怎么会一样呢,刚少东家吩咐说杀了你,那就是要杀到你没命为止,现在只是说砍了你,又没说一定要砍到你死!”正南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啊,那,那砍哪里呀!”牛管家带着哭腔问道。
“那当然是砍头啦!”
“啊?!!”
“好汉们都说砍头也不过碗大块疤!没事,一眨眼就过去了!万一过两天你老小子的头又长出来了呢?别废话了,走—吧!”正南说着,使劲一提就往外去。
牛管家绝望地大喊道:“三儿,救我,救我!你带我来的,我还欠你们钱呢!……”
终于,始终一言不发的李三林扑通跪了下来,对素清说道:“请少东家恕罪!是小的带他来的!”
素清一听,转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说道:“等下!”
正南再一松手,这回牛管家彻彻底底变成了一摊烂泥糊在了地板上。
李三林知道素清正看着自己,于是说道:“小的白天去要账来着,不小心就多说了几句,这牛管家就非要来柜里见见少东家,说是想寻个保命的法子,没承想,闹成这样。是属下的错,还请,还请少东家饶他一命。”
“你呀,你呀,谁让你随便领人来这儿的,现在,他要是把太子的事说出去怎么办?”素清厉声问道。
“属下愿担保,牛管家会守口如瓶!”李三林这话一出口,老牛赶紧拼着命点头。
“哼,担保!你有几个头来担保?唉!”素清叹了口气对牛管家说道:“也罢,也罢!我佛慈悲,大势已成,谅你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今天我也就不开杀戒了!你去吧!不过,今晚的事,要是再有知道的,你要明白你的下场!”
牛管家嘴里忙应着:“是!是!老朽不敢不敢!”想走,却发现腿根本不听使唤,起不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