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的夜当然也来了,戌时正,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部分进城的百姓,被安置在襄城府衙门外的小广场上过夜,这群人中,有十来个人自进城之后,就始终鬼鬼祟祟,等到了府衙门外后,便悄悄挤到了一起,时不时地窃窃私语着。
终于,官兵们在晚饭时候瞅准时机,将这几人拿下,悄无声息地将他们押到了府衙内的退思堂上。
杜恺此时正端坐于堂上,堂下的几个细作正被堵住嘴,由几个强壮的军士摁着手脚,正在扒去他们身上的衣服,然后再给他们换上飞齐军的号衣。
士卒们七手八脚的,很快就为这几个奸细换好了衣服,眼下,这十几个扎成粽子的傻缺,正排成一列,整整齐齐地被摁跪在杜恺面前。
杜恺不禁微微一笑,冲着堂下一人挥了下手,那人身后的军士马上从他的嘴里拔出了一团烂布。那奸细急不待地质问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是老百姓,你们这样,还是朝廷的队伍吗?”
杜恺一听乐了:“哟,这位兄弟,北方人嘛!来这南方当老百姓啦?是上门女婿?”
“你!你!你别管!”那奸细这才知道自己的北方口音暴露了自己,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撑下去:“你们这就是欺负百姓,你再不放我,我就喊了,让外面人都听听,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
杜恺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代晴早就料到他们这些人使出这样的阴招,好把水搅浑,所以特别交代,缉拿到人后务必给他们换上飞齐军的号衣,因为,城外沈三金他们的士卒虽然已经降了申国,但还没来得及换上申兵的号衣,所以现在看上去还是一副飞齐打扮。
杜恺止住笑说道:“好啊!要喊是吧?这里喊,只怕外面听不见,要不,我让人带你去外面喊去?来人哪!”
“在!”
“把他拖到门外,交给百姓们!”杜恺厉声喝道。
堂内连同门外的百十来军士齐声应道:“是!”
这声势可把堂里跪着的倒霉蛋们吓出了屎尿,好几个都直接瘫到了地上。
而杜恺的军士们正叉起刚才那人,要往门外走去,杜恺又说道:“慢着!先给他松绑吧!”
那奸细一听这话,心中暗喜,想着:果然还是宋军师技高一筹,他们肯定是怕我到外面喊起来!
可众军士一听,就有些不知所措,忙问道:“将军,松了绑要是跑了怎么办?”
“哎呀,蠢材呀蠢材,你不会先打断他的狗腿吗?”
杜恺这话一出口,那奸细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没了命的大喊起来:“你们,你们就不怕……来人哪,官军杀人啦!快来人哪!”
没想到,左右叉着他的军士对他说道:“你省点力气吧!到外面再喊,这里喊破嗓子都没人听得见!再说了,就你这一身飞齐军的号衣,外面谁能信你呀!”
这一句话,可把奸细们说得万念俱灰,很快,随着院中,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一个被打断了腿的申军奸细被拖到了门口,百姓们刚吃过晚饭,一看有个身穿飞齐军衣的人被拖了出来,于是便纷纷拥了过来,那个已经疼的昏厥过去的奸细,在嘈杂人声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分明看到了聚来的人群中,有无数个攥紧的拳手和暴起的青筋,他的心里只闪过了两个字:完了!便再次昏死过去。
这时候,杜恺的军士说话了:“各位父老听了!这是刚刚捕获的城外贼兵的探子,杜将军特命我们将他拖出来,交给乡亲们解恨用!不过,有言在先,报仇归报仇,咱不能乱了规矩,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哦,对了,要借匕首的,可以过来借了,前面一个用完,再交给下一个用,大家不要挤,这个捅死了,后面还有,我们将军说了,今晚要报仇、解恨的管够!不过大家尽量让他多坚持一会儿啊!省得排在后面的乡邻们等不到!”
这些遭遇屠戮与迫害的百姓们,哪里容得任何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出现在眼睛里,此刻众人早都憋红了眼,别说捅人了,吃人的心都有,大家纷纷叫嚷着要冲上来。
这阵阵声浪传到后面的退思堂里,那些等着被拖出去的奸细们早就没了七魂六魄,一个个面如死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其中一人居然哭了起来!
杜恺听到有人哭泣,便转过脸来说道:“让他说话!”
待军士拔出烂布,那人方才止住泣声,高声喊道:“将军饶命啊!”
“饶命?”杜恺立刻就愤怒了起来:“你还敢说饶命?你们拿着刀把百姓赶出村子时,想过要饶他们的命吗?那么多老人、孩童,被你们害死,你们想过要饶他们的命吗?你们在城下杀人的时候,想过要饶他们的命吗?你说!”
“将军明鉴!那都是宋军师的主意,我们都只是来卖命的!”
“不错,从军嘛,上到将军下到士卒,都是听令卖命,可这军令是要让你戕害自己的同胞、手足、父老、乡亲,你还干吗?这是助纣为虐!罪无可赦!”
“将军,我们错了!我们是牛屎糊了眼,跟上了奸贼,还请将军给我们个痛快,别把我们交给外面的百姓!”
“哼!要想活命,就告诉我,你们进城要干什么?”
一听有活路,这个奸细立刻奋不顾身地跳了出来:“是,是宋军师,哦不,是姓宋的老贼让我们子时出击,占了西门,引城外大军杀进城来!然后,里应外合……”
杜恺心里一想:果然如此,好在依了代晴的办法,提前做了准备,不然,事态就危急了。他又问道:“你们有多少人?兵刃何来?”
“回大人话,进城的细作有三百来人,怕被识破,都没有带兵刃,等到行动之时,抢夺守卫兵士的兵刃!”
杜恺知道了他们行动的时间,这下可算是拿住了对手的七寸,看来大破敌军只在今夜了。他大手一挥说道:“把他们都带下去!”同时,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得意。
果然,时辰刚过子时,襄城的西门城头上便冲天放出了一支响箭,引得一哨凄厉的呼啸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宋金德面对着襄城狞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马雄才兴奋得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里叫嚷着:“成了!”
沈三金则略显平静地说道:“还是全赖宋军师运筹帷幄!”
宋金德于是回过头来,对着两兄弟说道:“事不宜迟,老马,速领一万人马杀进去!老沈,你再领五万军士围攻东南北三门,牵制守军,破城定在今夜!”
马雄才兴奋的不行,应了声:“好嘞!”便翻身上马,领人往城里杀去。
沈三金也觉得今晚肯定能破城了,反正就只是佯攻,所以只是多备火把,并不带笨重的攻城器械。
待两人都出发之后,留守营寨的宋金德又志得意满地望了望远处的襄城,然后返身对亲随说道:“走!咱们撤回倪将军营中!”
侍从们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赶忙问道:“军师,咱们是要撤回去吗?”
“是啊!总不能在这等死吧?”
宋金德的回答让侍从们更是糊涂了,他们壮着胆子问道:“可现在前头激战正酣,且军师计成,将士用命,今夜正是我军大胜之时,何以会……?”
没想到一项脾性乖张的宋金德没有变下脸来,他笑着答道:“你们懂什么,今夜之局,不是大功便是大败,我虽谋划万全,但这城中毕竟有十数万之众,加之依前几日襄城攻防战况来看,这杜恺确非等闲之辈,昔日在大兴城,能委身飞齐忍辱负重,就不简单。以沈、马的才智绝非其对手!所以,咱还是后撤来得保险些!”
“可是,这要是大胜了,这功劳不就都是……”亲随们实在没好意思说下去。
宋金德倒好像不太在意似的说道:“不会的,若是胜了,天下谁人不知,是我宋金德来到这襄城之下,才有的大胜。要是败了嘛……”说到这,宋金德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就是沈三金、马雄才不听调遣,恣意妄为所致!所以呀,咱还是快些撤到倪将军营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