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又到了上朝的时辰,今天杜恺来得特别早,天还没大亮他便来到安定门外的角落里站着了,他在等着玄素清的轿子!
当太陵城的第一道阳光从城墙上放出来时,素清的轿子也准时落在了安定门外,杜恺赶忙趁着百官还未到来时,快走几步站在了素清的轿帘前,跟在轿子后的正南起初还以为有人冲上来发难呢,提着佩刀刚闪到轿前,一见是杜恺倒还有些尴尬了,忙施礼招呼道:“是杜总兵啊!”
“哦,正南兄弟!”杜恺也忙回了一句。
这时,素清正掀起帘子走了出来,他看着杜恺一脸焦急,脸上忍不住涌起了笑容:“怎么了,这是?”
“你怎么还一脸轻松啊!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在崎尾港被那帮船主给围得,那些人差点没把我打一顿!”
“我知道啊!你把孟良留在那了,自己倒是跑回了太陵城!你呀,什么时候这么滑头了?”素清打趣道。
“哎呀,这不是依了我家夫人吗?”杜恺答道。
“我一猜就是,你家夫人说得没错,你呀上了战场有勇有谋,纵横驰骋,骁勇异常。可是到了官场上行走起来,就没头没脑,笨手笨脚的!”
“在太陵城里,我就是再笨,今天也得给你捧个人场,那些个老小子要是再打什么坏主意,今天,我一定得替你,替南川会说话!”杜恺说道。
看着杜恺一脸的诚恳,素清心中涌起了感动,他笑着说道:“你放心,今天朝臣们不会再把南川会怎么样了!”
“何以见得?”
“这城里的铺子也封了,城外的港口也关了!朝廷的三板斧都砍完了,还能怎么样?家父又不在府中,要是真要动他,应天府早就发海捕文告了。所以,我料定他们不会再找南川会的不是了!”
“哦,那,那就好!”杜恺边想边应着。
然而,素清的话锋一转却说道:“不过,今天的朝会必定还会是一场惊涛骇浪!”
“啊?!”杜恺被素清的话给惊着了:“有完没完了?还会有什么事啊!”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现在还不知道!”素清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过,这图穷则匕首现,今日朝堂上必有分晓!不论情势如何,你都要沉住气!不可轻易开口!”
“好吧!听你的就是!”
两人说着话,几个太监打开了安定门,百官们各怀心事开始鱼贯而入……
朝堂上,文武官员站列两班,众人垂手肃立,堂上静得让人不敢发出任何微小的声音,不一会儿,咸嘉帝带着脸上些许的得意之色,走上了宝座。礼部堂官高声呼喊道:“跪!”
大臣们嘴里喊着“万岁!”撩起官袍做着要叩拜的动作,平日里,皇帝都会适时地开口说道“免了!”这时大臣们再齐声呼到“谢皇上!”大家再站平身子。可是,今日咸嘉帝却看着大臣们掀起官袍而一言不发。百官无奈只得三跪九叩山呼万岁。而后,咸嘉帝才开口往堂下扔了句:“平身吧!”
这天的朝会,便在这般尴尬的气氛中开始了,咸嘉帝先是挂出一脸的微笑,询问杜恺崎尾港的情况。杜恺当然如实回答。皇帝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开口问袁思孝道:“袁爱卿,昨日城内封铺情形如何?”
听到咸嘉帝的问话,袁思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站列出班,答道:“回皇上,微臣昨日奉旨查抄城内一百余所南川会商铺、会馆。未遇拦阻,进展顺利!现已将全部物品查封。”
“好!可有抄得可疑之物?”咸嘉帝问道。
“回皇上,所抄得之物,已全部封存,未见可疑之物!”袁思孝答道。
咸嘉帝听后点了点头,他已经不在乎城里的这些商铺了,关键之处只在城外的崎尾港。然而,皇帝心里的石头还未完全落下,堂下却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臣,冉之祺有本陈奏!”
皇帝转过脸来,吃惊地看着冉之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说吧!”
“皇上,臣要参一个人!”冉之祺高声说道。
“谁?”皇帝小心问着,心里头开始飞转着,猜着每一个名字。
“尚兵局副使—袁思孝!”冉之祺的话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震得咸嘉帝和袁思孝、汪正明三人心头发麻。
“你!”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袁思孝有些失态,他伸手指着冉之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得罪了袁大人,老朽心里只有朝廷,所以,免不了要得罪人了!”冉之祺说道。
“好,你说!我倒要看看,我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了!”袁思孝恨恨地说道。
“哼!”冉之祺冷笑着转过脸来对着咸嘉帝说道:“皇上,适才袁副使言及昨日查封南川会商铺一事时说,未查得可疑之物。皇上,他这是欺瞒皇上,诓骗朝廷!昨日,应天府巡防营在南川会的银号里查得大量借据!袁副使却并未封存上报!而是要下属官吏放火焚尽!”
“你胡说,血口喷人!”袁思孝愤怒的指着冉之祺骂道。
“冉爱卿,可是有人道听途说之语,流传坊间,阁老信以为真了?”咸嘉帝也开口为袁思孝说话。
“皇上,您也太小看老臣了,老臣为官半生,绝不是那风闻言事之人!”
“这……”咸嘉帝也突然有些语塞了。
“皇上与诸位同僚若是不信,我这人证物证俱在!”冉之祺的语气不容置疑,接着他对咸嘉帝说道:“皇上,臣请皇上允准,让人证上殿奏事,皇上一问便知了!”
“这……”咸嘉帝迟疑了。
“皇上,既然是非难辨,何不让冉阁老呈上人证,物证!届时,曲直自明嘛!”周光宸忙出班说道。
“是啊皇上,事关国体,万不可含糊行事,臣请皇上允准阁老之请!”黄功杰接着说道。
“是啊!”“请皇上允准!”“请皇上允准!”群臣再次纷纷出班。
咸嘉帝无奈,只好开口说了句:“也好!有什么人证叫上来吧!”
“遵旨!”冉之祺应道,接着立即开口冲着殿外喊道:“奉圣命,传应天府巡防营偏将吴昌茂上殿!”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身形高大,可是看上去却有些失魂落魄的汉子走上了殿来,他的脚下就像踩着棉花似的,一步三晃的走到了皇帝阶下,一扑通就跪了下来,而后便将整张脸都贴在了地面上。
皇帝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回,回皇上,小人是应天府巡防营偏将吴昌茂!”
“大点声!”咸嘉帝喝了句。
于是,那吴昌茂又抬高声量说道:“小人是应天府巡防营偏将吴昌茂!”
这时,冉之祺开口说道:“吴昌茂你抬起头来!”
吴昌茂只得勉强挺直了身子,把自己的脸张在了皇帝的目光里。接着,冉之祺指着吴昌茂问袁思孝道:“袁副使,此人可是你手下巡防营偏将吴昌茂?”
冉之祺的话把咸嘉帝的目光,也引到了袁思孝的脸上。只见袁思孝愣了片刻,无奈之下只得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到了袁思孝的表现,冉之祺并不满意,他追喝道:“是不是?说话!”
“是!”袁思孝赌气似的应了一句。
“好!是就好!”冉之祺显然已经牢牢地站在了上风处,接着他转过脸来对吴昌茂说道:“吴昌茂,你不要怕,你昨晚在我府上怎么说的,现在就如实的跟皇上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皇上会为你做主的。”
“是!”吴昌茂应到,于是他开口说了起来:“启禀皇上,昨日,袁副使领着我们巡防营的弟兄去查抄南川会的铺子,小人奉命抄得是城南的天成号,那是一个南川会的银号。在号里,小人抄到了一大箱银号往来借据,初一看都是些商户间的往来,于是小人便报知了袁大人,准备起运往应天府封存备查。可是,袁大人却让小人将那些借据全部就地焚烧!小人觉得蹊跷,于是,便在这箱借据翻找起来,果然,就在这里头找到了袁大人与南川会的借据,共三张!”
“你!你胡说!奸贼!是哪个教你这样说的!”袁思孝指着吴昌茂咆哮了起来。
“袁大人!少安毋躁嘛!总该让人把话说完嘛!”冉之祺开口说道。
吴昌茂接着说道:“小人想着害怕,就把这三张借据藏了起来,然后把其他的都烧了!后来,小人觉得事关重大,于是,就在昨晚把这事报知了冉阁老!”
“你说完了没有?”袁思孝问道。
“说,说完了!”吴昌茂答道。
“好,既然你说,我让你把借据都烧了,有何人能证明!”
“我烧那些凭据之时,周边尽是围观的百姓,天成号周遭百姓尽可为证!”
“你们烧凭据,如何是我下得令!”
“昨日抄查南川会前,上官已与我等言明,所抄可疑之物不可私藏,不可自毁,尽皆运往应天府封存待查!小人一个偏将若无上官下令,又怎么敢私自焚烧可疑之物?”
“你,你!你这是狡辩,信口雌黄!”袁思孝被顶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冉之祺又开口把皇帝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这里,他边说边从袖管中拿出了三张借据。而后扬在了手里,接着说道:“微臣算过了,三张借据总共有五十万两白银之巨!”而后,他将这三张借据递给了上前来的汪正明,并交到了皇帝手上。堂下群臣这时齐齐地发出了“哎呀”的惊叹之声!
咸嘉帝接过借据来,展开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这每一张上的金额都不小,而且,页下都盖有袁思孝的私章!咸嘉帝的心里涌起了愤怒,他狠狠地把这三张借据摔在了地上,冲着袁思孝喝骂道:“你自己看!”
汪正明赶忙上前拾起借据来,并且递到了袁思孝手上,袁思孝双手颤抖着翻看起来,嘴里反复念着:“不对呀,这不对!”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到底还背着朕干了什么?!你说!”咸嘉帝的情绪再次冲上了头顶。
可能皇帝并没有意识到,他愤怒的态度,算是把袁思孝往深渊里狠狠地推了一把。这时,群臣们立即抓住了机会,纷纷站出来弹劾起了袁思孝。
先是周光宸站列出班,手持笏牌“慷慨陈词”道:“皇上,微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之前谎报军情一案,那些不实的消息皆出自兵部和尚兵局,而经黄大人查明,兵部的消息也来自尚兵局,如今看来这事与南川会确有瓜葛,但是既已查明,袁副使收授南川会银钱五十万之巨,那么这谎报军情一案,便已真相大白!乃是袁副使指使南川会假传北伐败讯!导致朝廷北伐之战前功尽弃!”
“是啊!皇上!”黄功杰接着站列出班说道:“尚兵局在战时乃是朝廷的中枢,战报收发皆自尚兵局,我兵部只是代转呈报。不论如何,这假军情一案袁副使难逃罪责!”
“你们,你们这是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袁思孝气得浑身发抖,他的脸涨得通红,咬着牙说道:“你们这是收了南川会多少好处!竟要如此构陷予我!”
然而,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搭理他,冉之祺更是挺身向前说道:“皇上!臣还有一个证人!还请皇上准其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