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怀月心事重重。
综合考虑来看,不嫁给靖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自她穿越过来之后,以为拿着穿越者的剧本,一切都尽在掌握,但却发现,原来命运有多种选择,书中的设定只是其中一种。
变化最大的就是她的家,是裴知楌。
再这么搞下去,说不定又要重蹈覆辙,她的处境太危险了。
别看现在姚成胜和王氏,被姚月儿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一出事,他们还是会信任自己的亲生女儿的,他们会的!
裴知楌的故事线已经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飞速发展了,提出退婚?
不!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姚怀月迫不及待地要离这个二十五岁就死的倒霉蛋远一点,但是没能成功。
搞臭自己的名声,让她不配做靖王妃?
是条可行的路子,但名声一旦臭了,保不齐最后又要被王氏赶出府去,那不又重蹈覆辙了?
思来想去,姚怀月已到了永和堂。
站在门外看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绿云明媚的笑脸,她生得美,站在店中就是活招牌,加上这几天姚怀月刚刚研制出一款胭脂,擦上则可令人皮肤透亮白皙,价格还不贵,所以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其实原理有点类似于现代社会的蓝色散粉,姚怀月叹了口气,开始怀念现代生活。
虽然忙忙碌碌累成狗,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一个和谐社会大背景下,至少她不用像现在这样为以后会横死街头而发愁。
忽然,脑海中亮光一闪!有办法了!
绿云恰在此时迎上来:“二姑娘,您过来了。”她毕恭毕敬,微微垂着头。
姚怀月的个子不算矮,俯视她的时候,只能看到她雪白的脖颈上溜下来几丝细软的发丝,端的是柔和体贴。
这青楼的女子——果然就是不一样——姚怀月发誓!她有这个想法绝对是秉着夸赞的态度!何况绿云看着姚怀月的小眼神当中满是倾慕和崇拜。
姚怀月心说亏得自己不是个男人,否则怎么能在绿云的温柔乡里存活?
对啊,怎么会有人挨得过绿云的温柔乡呢?
“二姑娘,这是近几日店中的营业额,请您过目。”营业额这个词还是姚怀月教她的,她还说不熟练,好看的嘴唇里吐出的字显得有些拗口。
是可爱的,是可爱的!姚怀月如同打量未来的儿媳妇一般打量绿云。
绿云恍然不知,还在由衷地赞扬:“姑娘果然是神仙转世,这么几天,营……营业额就到了上千两银子。”
这上千两,去掉之前的亏空,去掉人工成本,还能剩下不少,大约能够在京郊购置一套不错的房产了。
再买几个人。
古代这治安,不多来几个人看家护院可真是不行!还得存养老钱……啊!想到这,姚怀月深深感觉美好的日子在朝自己招手。
不过有些事,还得和绿云商量一下。
“你……”姚怀月将绿云拉到一边,“你可有心上人?”
绿云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忽然一懵,片刻短暂的犹豫之后,她摇摇头,嘴边似有苦笑。
“奴自幼长在万花楼,哪来什么心上人?”
姚怀月注意到这样一个小细节:“无论你有没有心上人,如今我有事同你商量,无论你答应与否,我都答应你,你若想要找回你的心上人,我一定帮你。”
似乎触动了绿云的情肠,她好看的嘴唇动了动:“奴家这条命是姑娘救的,姑娘与我谈何商量,只管吩咐就是了。”
“在我面前,你不必自称奴家,你我都一样,也不必一口一个二姑娘,叫我怀月即可。”姚怀月拉过绿云,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绿云瞪大了眼睛:“这……可行?”
“你不必假戏真做,只要让我抓到他心猿意马即可,我看如今靖王的样子,隐隐有夺嫡的势头,我……还是不愿意参与其中的。”
她们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却没见堂前已经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且隐约有喧闹之势。
人一多难免乱哄哄,俩人甚至还换了个地方继续说。
自从绿云治好了脸,同她说起自己在万花楼的过往之后,两人俨然成为了可以交心的好朋友。
因为绿云虽然没有说出当日是谁主使她来闹事,但却告诉她一个惊天秘密,原来她曾有个姐姐,也是万花楼红极一时的花魁,后来被一位贵公子看中,收入府中成了金丝雀。
她姐姐叫红袖,当初收了她的那位贵公子,原来是太子裴良渚。
裴良渚,众人眼中的王储,行事稳重作风优良洁身自好,谁能知道居然私下里豢养女人。
亏得姚锦书还一心想当太子妃。
不过思来想去,姚家培养出姚锦书来,还不就是为了当太子妃?至于太子有几位宠妃,似乎都不在姚家的考虑之列。
这样想想其实姚锦书也挺可怜的……
姚怀月强迫自己收回可笑的同情心,对绿云道:“最近的一些小道消息,想必你也都听说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以宽慰靖王为名叫你去府上送东西,你也不必一定要成功,只要让我误会就行了,可懂?”
可怜的绿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那靖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
在她的印象里,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譬如姐姐,自被太子带走后,就鲜少露面,也再不回万花楼,偶然一次见,却是在街上,她当日出来采买胭脂水粉,偶然见到一顶十分低调的小轿子停在济世堂门口,紧接着,便见下人扶着一个病歪歪的美人从里面出来。
美人脸色苍白,身体瘦弱,可绿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姐姐。
亲生的姐姐,自父母双亡又被收屋的大伯赶出来后,姐姐无论去哪里,都将她带在身边,就算是讨饭,都得让她先吃饱。
后来两个人被妈妈捡走,一开始,绿云还以为妈妈是全世界最温暖的人,她笑着,给她们东西吃,给她们漂亮的衣服穿,她身边的姐姐们都如此好看。
后来……姐姐变得和她们一样好看了。
一开始姐姐会哭,会挨打,后来就不会了,后来就变成了妈妈给姐姐赔笑脸,因为姐姐获得了一个叫做“花魁”的名号,有位贵公子花了五千金,给姐姐赎身。
这是姐姐第一次,没有想要带她走。
这一别,就是好久不见,绿云在街上,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她追着马车一路叫喊:“姐姐!姐姐!”
可是马车始终没有停下来,车中人也不曾回头来看她。
裴良渚,应当是没有善待姐姐的,何况听说,这些达官显贵,宠着人的时候自然千依百顺,可一旦翻了脸,便是吊死屋中再暴尸荒野的也有。
万花楼的姐妹们说起八卦来一点也不逊于醉和春的说书先生,是以,她害怕。
姚怀月看出她的担心,想了想:“你放心,我会在你进去之后不久就进去,会保下你的,何况……”
“他的命咱们不好说,可总要顾得咱们自己。”姚怀月叹气,不是她没有努力过,可是逆天改命谈何容易?余晖倒是逆天改命了,人也跟着没了。
她动了动脑筋,想说何况裴知楌不是那样的人,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总是细心又体贴。
又转念一想,这也说不定,在听了绿云的描述之前,她还一直以为裴良渚是良配,姚锦书若不是原书中的主角光环估计就是积了八辈子德才能嫁给这样的妙人,如今想来,打脸打脸。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八卦说得浑然忘我,忽然前堂闹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姚怀月才意识到。
自己光顾着怎么解脱,却忘记了前面吵吵嚷嚷根本不是正常买东西的情况,声音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姚怀月走过去,见几个刚招进来的小姑娘正面红耳赤地解释着什么,还有一个负责迎宾的小姑娘此刻正被一个粗狂女人揪着耳朵踹倒在地上,正哭着求饶。
“干什么!”姚怀月赶过去,厉声喝止。
“撒野撒到永和堂?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那粗狂的女人却并不害怕,她穿着蓝布衫,这种衣服是由粗布制成,姚怀月一看便知道这是京郊过来的农妇。
“什么地方?”女人一瞪眼睛,“这永和堂还不就是个表面风光,私下里买卖人口的腌臜地方!”
“什么买卖人口!你把话说明白!”
“哼,”女人手一松,小姑娘瘫倒在地上,耳朵红了大半,却畏缩着不敢说话,“你还敢质问我?你这永和堂开门做生意,却不招男人只招女人,可见跟烟花柳巷是一路货色!却还挂着羊头卖狗肉,骗姑娘们过来!”
“这位大婶,”姚怀月眯着眼睛,“你说话要讲证据啊!”
“证据?这就是证据!”蓝衣大婶恶狠狠踹了一脚小姑娘,“我好好的儿媳妇,就是跟着你们学坏了,现在成天成宿的不回家!你说,这白天不回来做工,晚上不回家,是做什么工?还说女人也可以赚钱!这么久了,我可是一个大子儿都没见到!”
姚怀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古代。
她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古代,可遇到的一些情况,还是让她感觉到心塞。
她垂眸看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哭哭啼啼的,也没个注意,旁边都是同样应征进来的小姑娘,有的是父母双亡沿街逃犯,有的是所托非人丈夫成日里的不着家,每日万花楼泡着,却没有银钱养家糊口的,还有的……是她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
她见她们可怜,以为自己多开几家店,赚钱的同时也能养活她们,却从没想到过,原来这样都是女人的店中,在长安街百姓的眼中与青楼无异。
不然,这大婶闹得厉害,旁边的人为何都是一脸看戏看不够的神情?
姚怀月的喉头动了动,冷声道:“你既然觉得我是挂羊头卖狗肉,我便将她的身契拿给你看,当日她将自己卖给我,可是花了我一笔不少的银子,你若是想要带她回家,便拿钱赎身来,否则别的,免谈。”
姚怀月着绿云拿出当年一式两份的合同,又因为这些小姑娘基本都没有上过学,并不识字,所以这两份合同也都保存在她手中。
一提到身契,这当婆婆的倒退却了,却依然牙尖嘴利:“她还身契?既然是卖入你家,我怎的没有拿到钱?”
姚怀月不慌不忙,抖搂出她当日签下的合同,还好上面都让她们写明了家庭背景。
她一字一句地念:“某年某月某日,她的丈夫王小二,也就是你儿子,”姚怀月还不忘了强调,“于大昌赌坊欠下一百五十二金铢的赌债,畏罪自杀,留下这苦命的媳妇,这钱还是我帮着还的,要不然,你来还?”
“这……”大婶退却了,可依旧嘴硬,“就算是这样,她这段日子的工钱呢?家里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呢!既然是做工,总要有工钱吧?拿来!”
大手一伸。
“别忘了,你儿子欠了一百五十二金铢,你儿媳要在我这里一直干到死,才能还清,我供吃供住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你现在就两个选择,要么把我垫付的钱还给我,要么你趁早走,别等我起了追债的兴致,那父债子偿可是天经地义,你那赌鬼儿子打的欠条,如今可都在我手中。”
这话一出,当婆婆的是真心害怕了,一边往出走一边骂骂咧咧:“真是个赔钱货!”
人走了,小姑娘泪水涟涟,却不料在众人面前重重给姚怀月磕头:“多谢姑娘救命,若是真叫婆婆将我带回去,那我的日子……”
姚怀月知道,她刚来时,光看身上的青紫和手上的裂口就知道日子过得多苦,想来是丈夫死后饱受磋磨。
“不必言谢,你既然是我永和堂的人,出了事我自然护着你。”
“可……您说得对,我亡夫欠下太多债务,我怕是今生今世,还不完的。”
姚怀月着人拿出一沓子欠条,当着她的面撕碎:“人死债了,我让你进永和堂,是看中了你手脚伶俐脑子灵活,我相信你值一百五十二金铢。”
“姑娘,我……”
“这是你上个月的工钱,表现不错,加了提成。”姚怀月装作漫不经心,塞给她一个信封,便高声对店中其他官事道,“别着急,大家都有份。”
绿云忍不住赞叹,附在姚怀月耳边:“姑娘好一个奖惩有度,在众人面前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往后这些姑娘,岂不是对您更加死心塌地?”
“过奖过奖,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一会的行动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