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怀月能说什么呢?
她想退婚,也是为了自己保命,可万万没有想到裴知楌用这种方法救她。
那一瞬间,姚怀月的心中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以至于看着裴知楌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失神,而裴知楌也在这样的注视下黯淡了神色。
“怎么,不愿意?”
“那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姚怀月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攒出一个好看的笑来,“别到时候身体不好,我还得青年守寡。”
裴知楌眉毛一挑,失笑:“你是觉得本王身体不好?”
姚怀月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过,男人一般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身体不行,这是误会了!赶紧改口。
“这当然不是的,靖王殿下英明神武,我是说,您得好好爱护自己的身子,可别出什么意外。”
这说起来,更奇怪了,怎么像诅咒似的?
裴知楌好像也被戳中了心事,闷闷地“嗯”了一声,再也没了笑影。
“随风,送姚二姑娘回去吧。”
这,这咋还生气了?
到家门口,姚怀月还没有看到思念已久的父亲母亲,便听见里面哀嚎声一片,再仔细听听,居然连佘氏的声音都有!
这佘老太太平时可从不出丞相府的大门半步,也不喜欢姚成胜这个非亲生的儿子,怎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会过来?只是这哭声一阵紧似一阵,到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姚怀月加快脚步走过去,还没闹清事情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姚锦欢——这个平时和姚怀月针尖对麦芒的堂姐冲过来,一把抓住姚怀月的袖子,脸上的妆早已哭花,看那样子,就差没给姚怀月跪下。
“怀月,咱们家姊妹中唯有你最顶事,你快想想办法啊!我爹……我爹给下了狱了!”
“怎么回事?”堂屋里的人七嘴八舌,一下子把注意力集中在捞了姚成胜出来的姚怀月身上。
在她们看来,此刻姚怀月就和救世主无益。
就连佘氏,这个从来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老太太,都拄着她的龙头拐杖哭得泣不成声,也就是年龄摆在那里,对姚怀月说不出一个“求”字,如果不然,怕是也要苦苦哀求了。
“你大伯成安被陛下查出贪污,此刻已经下狱了,你要想想办法呀!”佘氏恸哭着,“我只有成安这么一个儿子,成安若是没了,我也就不活了!”
“你祖父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病了,现在整个丞相府都没个拿主意的人,我老太婆的命苦啊!只有成安这么一个儿子!还不都怪你!”
老太太哭着哭着,忽然眼底寒光一闪,一把抓住了二房媳妇蒋氏的袖子,就想把她推出门去,一边推一边口中骂个不停。
“你看看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女,没有一个争气的!如今出了事,我们倒要让人家大房拿主意!我将儿子好好地交到你手上,是让你好生照顾着,怎的到你手里就成了个贪官污吏?我看全都是你挑唆的!走,你跟我去见官!把我的宝贝儿子还回来!”
说着就要拉着蒋氏往外走,唆使犯罪,这听见了可是要杀头的罪名,蒋氏吓得哭爹喊娘。
“哎呦我的老祖宗,我冤枉啊!成安的钱还不都在您那里?每日我们夫妻的用度也少得可怜,再者,他用贪污的钱给您买的墨狐皮大氅,您不是也喜欢的紧?”
一时间,妈宝男恶婆婆,整个院子里炒成一团,姚锦书是个爱惜羽毛的,不曾多说一句话,姚锦欢也只顾得着哭,姚锦画年纪还小,不知哪里去了,大约是这样的事,也不便叫她知道。
王氏和姚成胜便是想要插手帮忙,却也有心无力,人家婆媳两个来回拉扯,在大房家中丢尽了脸面,姚锦书脸色苍白。
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到姚怀月跟前说:“好妹妹,而今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我父亲他……他纵然做过许多错事,可如今也已经认了错,你既有本事救大伯,便也高抬贵手救救我父亲吧,否则父亲下狱,牵连的也是整个姚家的名声啊。”
一番话不紧不慢,有理有据,先代父认错,后指责姚怀月只顾着救自家爹爹,然后升华到家族名声的层面上,让人不得不感叹。
不愧是从小就当做凤凰教养的大家闺秀,便是如今落魄了,那和路边的麻雀也是不一样的。
一听这话,已经崩溃到失去理智的佘老太太也顾不得咒骂儿媳,忙不迭调转枪头指责她这个不懂事的孙女。
“你也是的,你都能把你父亲救出来,怎么就不能顺手救你二叔?你二叔也是姚家的人,牵连的也是整个姚家,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东西!”
佘老太太的牙咬得紧紧的,好像恨不得把姚怀月咬下一块肉来。
倘若今天只蒋氏来闹,姚成胜必然是不许的,他们大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可偏偏老太太在这里。
姚成胜最是孝顺,对亲情十分看重,这几十年来,也将佘氏看得如同自己生母一般,此刻看着她指责自己的女儿,皱眉心疼,却毫无办法。
姚怀月一个现代人,没爹没娘,可不管这套,当即冷哼一声。
“祖母说的好生轻巧,我父亲之所以能平安归来,那是因为他平时兢兢业业,清正廉洁,便是太子殿下亲自调查,也不曾查出什么来?而且书房失火,差点将父亲推入险境,还是靖王殿下的证据力挽狂澜,种种险境,难道不能说明是父亲善有善报?”
姚怀月字字铿锵,气势逼人:“而二叔的贪污受贿,是实打实的证据,按照澧朝例律,理应被扣押,而你们却觉得这是我没有帮忙,难道你们觉得父亲能够回来,是因为我,是因为靖王?他难道同大伯,是一类人?那你们到底是在暗指我父亲不够廉洁,还是指责太子殿下调查不够尽心?”
不就是升华么,搞得谁不会一样。
姚怀月端的是个牙尖嘴利,佘氏愣了一会,然后更加放肆地哭开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的儿子啊!你命苦啊!”
声音巨大且嘶哑,把门口树上的老鸹都给吵做了,姚怀月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姚成胜却看不过眼。
“怀月,你若真能与靖王搭上话,便好好说说,你大伯虽然糊涂,可贪污了百十两银子,到底数量不多,保不齐是有心人故意陷害我们姚家,才将此事扩大化,你……”
那神情分明是,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呢?
姚成胜也就是现在自己也刚刚放出来没多久,且身份尴尬,不然恐怕都要自己动手捞人了。
姚怀月的脑子里有短暂的充血,为她父亲的不理智而感到愠怒,但是很快也就释然了。
古代的宗法制度之下,兄弟姐妹之前的血缘被紧紧联系在一起,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古代姚成胜和姚成安这样同父异母所生,也是实打实的亲兄弟。
姚怀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想到王氏被蒋氏和佘氏欺压了这么多年,便故弄玄虚地叹气道:“其实努努力,也能做到,但是总该有点条件。”
“你救你二叔,还要条件?”
“不是我要条件,而是我们姚家要拿出一个态度来,让人家知道,咱们不是贪污那些小钱。”说着,提出一个说法。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就要是饥荒的灾年了。
按照书中记载,入秋的时候会爆发罕见的饥荒,朝廷派发粮食赈灾,押运的就是裴知楌,而裴知楌便是因为贪污了粮食,这才导致皇上龙颜震怒,大发雷霆,贬斥了裴知楌。
又加上后来裴知楌干了太多让人无法理解的坏事——比如当街斗殴调戏妇女什么的,皇上忍无可忍,便将这个皇子边缘化,叫他去戍守边关。
你看就算这样,皇上也没打算直接弄死这个儿子,可见裴知楌一开始是有一把好牌的,哪知在边关呆到二十五岁的时候,不慎感染了风寒,没了。
一个身强体健天天练武的八尺男儿,一个身份尊贵的有太医日夜守护的皇子,感染了风寒,然后无了。
但毕竟是在边关那个缺医少药的地方,这个理由听起来离谱中又有那么一丝丝合理。
姚怀月也是拿捏住了自己看过书的未卜先知,提前逼着姚成安拿出庄子上的粮食来预备赈灾,这样一来,也有了贤良的名声。
蒋氏心疼丈夫,听了姚怀月的提议,不假思索便答应了,而佘氏却像剜心一般舍不得。
思来想去,最后也同意了,这场闹剧总算乱哄哄的,落下帷幕。
莺儿愤愤不平:“他们二房平时是怎么欺负老爷夫人的,您都看在眼里,怎么今儿还要主动搭着人情去帮忙?看老夫人那样子,摆明了就是要往咱们大房身上甩锅呢!”
莺儿这丫头,心直口快,姚怀月就喜欢在这种敢爱敢恨的性格。
“那二姑娘打算如何同靖王说?奴婢也是担心,担心您这一开口,叫靖王觉得咱们不检点,还未成婚便走关系。”
“谁说我要开口帮忙了?”
“您不是说……”莺儿瞪大了眼睛。
姚怀月懒懒的:“我便是不说,二叔也会很快就被放出来的,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