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医生是吧?”听完穆霜白的话,阿辜自然想起了那位连着两次把小穆从死神手里拽回来的医生,便点了点头,“去吧,顺便告诉他,明日准时去日本陆军医院报道。”
“陆军医院?”穆霜白愣了一愣。
“没什么,这样的人才,该挖过来才好。”阿辜看着他笑了笑。
你确定那样的人能叫人才?怕不是打引号的“人才”。想归想,穆组长乐得看阿辜引狼入室还不自知,答应了一声就下楼放人去了。
当他带着宁医生和一众狼狈的医生们走到特高课大门口的时候,正巧迎面碰上千叶和都正和门口站岗的警卫纠缠不清。穆霜白只好大步走上前,帮着她作证:
“秦小姐是课长的妹妹,让她进来吧。”
“穆处长,多谢了。”秦璐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低着头朝穆霜白道谢。
后者没有寒暄的心思,随意敷衍两句,拉着宁医生匆匆忙忙走了。
两人坐着穆霜白开的车一路沉默着,直到车子在诊所门口停稳了,坐在副驾的宁医生才突然开口问道:
“刚才那个小姑娘,真的是阿辜的妹妹?”
“至少阿辜是这么说的。”穆霜白打算开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有什么问题么?”
前者点点头,认真道:“她可没有看起来这么年轻,起码是个中年女人了。”
“你确定?”——你个变态医生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我是个医生,看人先看骨相。”宁医生看穿了穆霜白的内心活动,望天翻了个白眼,“要么是易容要么是手术,反正她绝对不简单,你爱信不信。”
扔下这句话,宁医生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说的和张瞎子如出一辙,穆霜白暗暗赞叹了一下宁医生犀利的眼光。他跟在对方后头走向诊所,好奇地问道:“阿辜说让你明天去日本陆军医院报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医生开门的手略微一顿,随后很无所谓地耸耸肩:“城南医院没了,我总得找个地方讨生活吧。”
“那也不能选陆军医院吧?”穆霜白在他身后小声吐槽,“你们党那么纪律严明的……”
宁医生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知道个屁!我活了这一辈子,又不是为那鬼纪律而活的!”
边说他们边进了屋,没走两步,宁医生猛然站住了脚。跟在他身后的穆霜白连忙一个急刹车,还是险些撞在他的背上。
他探出脑袋一看,办公桌后佐佐木华正襟危坐,似乎早就在等着他们了。
穆霜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华子?你现在不该出门的……”
“我很小心了,本想着说两句话就走。”佐佐木华飞快地打断他的话,两眼紧盯着宁医生,“但是陆军医院是怎么回事?”
“华子……”穆霜白还想说点什么挽救一下。
佐佐木华的视线这才落到了他身上:“小白,我要单独和他谈谈。我牺牲这么多换回来的人,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闻言宁医生也和穆霜白一样皱起了眉头:“什么牺牲?”
可惜剩下的两人都无视了他这个问题。
穆霜白拍了拍宁医生的肩膀:“专门请了假想请你顿吃饭,先欠着吧,改天有空了跟我说。”
他这一走,本就阴凉的屋里的温度仿佛降到了冰点。叶华轻轻敲了敲桌子:“说话呀,红鹰同志?”
虽然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上级,宁医生也没有半点服软的打算。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身凑近叶华,低声道:“你先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不让阿辜相信边牧已死,他会那么松快放你们出来?”叶华站起身,一把将宁医生按进了他身后的椅子里,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到你了。”
“我?”跌坐在椅子里的宁医生嗤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你知道我做医生的目的是什么,而我又是为了达成目标能不择手段的人。边牧同志,你猜猜看,为什么我这诊所里的手术室和解剖室挨得那么近?”
叶华狐疑地扭头看了看那条阴暗的长廊:“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诊所太小?”
宁医生嘿嘿一笑:“后头我的家可不小。实话告诉你,是为了方便。”他迎着对方困惑的目光侃侃而谈,“只要有人死在了我的手术台上,我就能顺手给他解剖了,得到最新鲜的心脏标本,多完美啊。”
前者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身为医者的良心呢?”
“我良心好得很。这只不过是收取一点利息,我治病救人的利息。”宁医生的逻辑一向无懈可击。
真?逻辑鬼才。
叶华看着宁医生脸上变态的笑容,目光深沉:“你根本不配做一个医生。”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医生!”后者脸上的笑容近乎扭曲,“生命一向守恒,我也曾救过不少人,若不这么做,最先死的人就是我!”
“不可理喻!”叶华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办公桌上,“这就是你不经上头允许私自去陆军医院任职的理由吗?”
“日本人的心脏,可太难得了。”宁医生舔了舔嘴唇,“不管你同意与否,这陆军医院我去定了。”
“你……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可你不就是我的上级么?”
叶华一时语塞,他头一次有了想向对方坦白自己身份的冲动:“我不是……”
话没说完,诊所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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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穆霜白被迫离开的那会儿,他假都请了,当然不想回特高课去,可是吃饭的事泡了汤,他哪儿都不好去,万一暗中有人盯梢,日后可不好解释。于是穆组长只能开着车慢悠悠地在附近兜圈子。
祸不单行四个字在穆霜白身上永远能得到最好的诠释。他没开出多远,冷不丁从斜刺里蹿出一个人来,狠狠撞在了他的车头上。
“他大爷的。”踩了一脚刹车后穆霜白的心情很不美妙——我开得都这么慢了,怕不是碰上个碰瓷的!
他气鼓鼓地下车查看,全没注意到有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小老头,动作迅猛地从小巷里冲出来,拉开另一侧的车门钻进了他的车子里。
而一脸怒气的穆霜白在看清了倒在车前之人的相貌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是小玖!他不是一直跟在大哥身边么,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大哥出了什么事?
穆霜白的心头转过无数个不好的念头。不能怪他这么想,实在是因为躺在地上的殷玖,模样过于凄惨了。
殷玖满身血迹斑斑,一时看不出是受了多重的伤,但他右耳朵的位置一片血肉模糊,分明是枪打伤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整个脖颈,还有不断蔓延的趋势。
“小玖?”穆霜白下意识的就想扑过去,却看见两个扛着刺刀的日本军官气喘吁吁地朝这里跑来。爱凑热闹的老百姓也逐渐聚集过来,他只能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穆霜白用日语抢先问道。
“长官。”两人冲他行了个军礼,“这个人是偷偷从城外潜进来的间谍,正巧被我们碰上。追了他一路,差点被他跑掉。”
为防止两人上前检查,穆霜白挡在殷玖面前,开始一本正经地扯谎:“他被我撞死了。”
两个军官松了口气:“那就好,被他跑了我们就得切腹谢罪了。”说着两人便走上前想将尸体抬走。
“你们忙你们的,尸体交给我就好。”穆霜白连忙阻止,“我正好要出城,顺路把他扔去乱坟岗完事了。”
“这……”两人犹豫了一下,对方却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转身吩咐一个围观的中年人道,“麻烦你把路边那个破草席拿过来好吗?”
见状两个军官也不再多说什么,朝穆霜白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
围观的百姓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到穆霜白用草席裹了尸体,粗暴地扔进了车子后备箱,看也看懂了八分。之前日本军官还在,他们也不敢乱说话,现在见人走了,便开始对着穆霜白指指点点,小声讨论起来。
后者听着老百姓的议论,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几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用力将后备箱门一摔,冷冷地扫过围观人群:“都散了吧。”
四周安静了两秒,有胆大的站出来道:“你撞死了人,就想这么算了?仗着背后有日本人撑腰就这么为所欲为,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认识他?”穆霜白的语气冰冷。
“不认识。”对方答得理直气壮。
“这人是个间谍,你这么关心他,难道是和他一伙的?”说着穆霜白的手摸上了腰间的枪。
那人立马怂了,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边往后退去。
人们噤了声,自觉地给穆组长的车让出了一条路。等车子开远后,刚才那人站在车尾扬起的烟尘中,狠狠地朝地上碎了一口:“呸,狗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