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对面,一家饭店的楼顶,骆南和萧旦也目睹了下面发生的一切,眼见宁医生挨揍,女汉子萧旦恨不得冲过去给阿辜来一梭子。
“锦书,冷静!我们的同志还没到齐,不宜暴露,再忍耐一下。”南叔要紧拉住她。
“老娘迟早杀了这狗东西!”萧旦气得直跳脚。
这时季鸣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楼顶,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似乎这场战争与他毫无关系。
萧旦紧盯着这大少爷:“小孙呢?”
小孙是前不久和季鸣鸿安排在了同一组的小同志。
“受了点轻伤,在楼下包扎。”看到锦书的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季鸣鸿赶忙解释,“我们运气好,那个据点十个人都不到,小孙一个人就解决了。”
“人没事就行。”骆南不动声色地把萧旦拉了回来。
“码头上什么情况?”季鸣鸿忧心忡忡地凑到围栏边向下张望。
南叔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他:“红鹰同志被抓了,一会他们要是和**打起来,我们就趁乱救人。”
大少爷举着望远镜一看,别的什么人都没看见,单单看到了趴在街垒后的穆霜白,倒抽了一口气:“老穆怎么也在?能救他么?”
“救不了。”骆南摇头,“日本一败,不管是我们还是国党,都会清算汉奸,到那时,他还是个死。不如死在混战中,总比多遭受一次天下唾骂来得好。”
季鸣鸿无从反驳,抓着栏杆的手却逐渐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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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很快,燃烧的火把汇聚成一条长龙,蜿蜒前行。趴在掩体上的藤原紧紧盯着不断逼近的军队,手一挥,用日语大声吼道:“开炮!”
两门小钢炮的威力不容小觑,炮弹砸在**阵中,炸起漫天泥土,惨叫声不绝于耳。**的山炮开不进城,高昀骞不得已往后撤了几里,分派了人手去码头对面的房屋楼顶,从制高点尝试以火力压制,自己则带着殷玖正面制敌。
子弹从四面八方而来,日军死伤无数,但仗着小钢炮在,**也不好过。双方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但不知从何时起,街上的火光越发的亮了起来,由远及近传来欢呼的声音,听起来像有人潮不断地向码头涌来。
千叶和都派人出去打探,结果得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无异于晴天一个霹雳,震得藤原中将说不出话来。他定了定神,发狠道:“余立誓战至最后一刻!”说完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人心振奋,直接朝日军发起了总攻。
街垒后,阿辜脸色阴沉,他扔下手里的步枪,拉着千叶和都跑上了码头,江边,最后一艘撤退的船正准备驶离岸边。
“等等!”阿辜边跑边高声喊道。这艘船是他为特高课的人撤离准备的,他认为自己的属下总是会等一等他这个课长的。
可船还是渐渐离了岸,加速往江心驶去。阿辜喘着气站在岸边,一抬头看见了立在船尾的城冢浮黑。后者冲他微微一笑,大声道:“课长,莫怪我们不等你,实在是这船上不该有你一席之地。”
“你什么意思?!”阿辜站住了脚,皱着眉头微微喘息。
“课长不如去问身后的人。”城冢浮黑大笑着进了船舱。
阿辜身后,千叶和都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他俩逃走的时候,街垒已然守不住了,**踏着同伴的尸体,不顾炮火,疯狂地朝前猛扑。看到自己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藤原中将双眼赤红,丢下枪,步履蹒跚地走到江边,面朝着日本的方向,端端正正地跪坐下来。
“上海失守,余愿以死谢罪。”他轻声嘀咕着,缓缓抽出腰间短刀,对准自己的腹部,就要下刀。
可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藤原抬头一看,面前蹲了个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手像鹰爪般牢牢攥着他的手腕。
“放开。”到了这个时候,藤原才第一次正眼去看穆霜白。对方一双好看的黑眸里,尽是冷漠与嘲弄。
“中将想死?不如我来帮你吧。”穆霜白边说,边出另一只手去抽藤原腰间的军刀,“您想要的军人的荣光,我可不会成全。”
说完他猛然起身,双手握住长刀刀柄,对准藤原中将的咽喉,尽力一挥。
鲜血飙射而出,溅了穆霜白一身。长刀切开了皮肉,却没能砍断颈椎,刀刃卡在藤原的脖子上,一下拔不出来。穆霜白一脸嫌弃地抬腿踹了尸体一脚,这才将军刀抽了回来,藤原的尸身歪倒在地上,那颗藕断丝连的头颅危险地悬空垂挂在岸边,死不瞑目。
穆霜白没再多看,他用病号服还算干净的角落擦干净手上的血,提着刀冒着炮火走回街垒的方向。不远处,一身血污的宁医生躺在地上,死活不知。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对面的街巷,没看到半个眼熟的红党人。
他走到宁医生身边,用脚碰了碰他的侧腰:“还活着么?”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宁医生眯缝着眼看他,在眼前的一片模糊景象中,勉强辨认出了来人。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
穆霜白的头还在隐隐作痛,被炮火一吵,头疼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才没耐心听宁医生说话,只是伸出空着的手给他:“没死就起来,再不跑你就死**手上了。”
宁医生把眼睛一瞪,举起两个脱了节的手腕,示意穆霜白仔细看看他的处境。
后者不得不蹲下身来帮他把右手关节复了位,就转身想走:“左手你自己来吧。”
“等会!”宁医生费劲地撑起身子,用还不太灵活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来,“之前在医院给你换衣服时顺的,回头你可得好好感谢我。”
穆霜白收好钢笔,难得的给了宁医生一个感激的眼神。这外表像钢笔的东西里面装着的是渗透计划那两页纸,他知道要不是这变态医生帮忙,这东西早落在千叶和都手上了。
随后他提着刀就去追码头上的阿辜了,很快骆南也带着共党的人把宁医生救了回来,本来想送他去医院,可后者坚持要等到尘埃落定,要亲眼看到那些个坏人垂首伏诛才肯离开。
举着火把的百姓也渐渐在江边聚集,火光将夜幕照得如同白昼。
此时**已攻占了街垒,将负隅顽抗的日军全数诛杀。杀红了眼的军士们还想去把码头上的那三人一并杀了,却被高昀骞拦了下来。
他们的师长一言不发地望着码头,大红披风被凌晨的江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身边的殷玖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接下来的事,让他自己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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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阿辜一回头,便看见了提着滴血的长刀站在他们身后的穆霜白,对方一身被鲜血染红的病服,脸色苍白,眼里却是嗜血的杀意。
“你这是要杀我?”话一出口,阿辜就觉得问得有点多余,他换了个问题,“特高课的人怎么了?为何不让我上船?”
“这话你该去问千叶小姐。”穆霜白转了转手中的刀,“赶紧问,问完了我好把你们杀了,你俩的人头应该够我换下自己的小命了。”
“问阿姐什么?”阿辜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千叶和都护在了身后,“你要杀我可以,动我姐不行。”
穆霜白好笑地看着他:“你还当她是你姐姐啊?她可是中岛静子的妹妹,你的仇人!”
“什么?!”阿辜惊得倒退一步,惊恐地去看千叶。
后者见自己的身份被拆穿,毫不示弱地反击道:“阿辜,你别信他。这家伙在你身边藏了这么多年,把你骗得团团转!他才是边牧!”
“你说什么?!”阿辜觉得自己脑瓜子嗡嗡的,“那佐佐木华……”
“他是边牧的替身,而且一直没死。”千叶得意地朝穆霜白扬了扬下巴,“你那好下属,刚在城南医院被我杀了。”
穆霜白心下一痛,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维持着平静的假象。
千叶和都自觉占了上风,继续道:“阿辜,他就是红党的一条忠心的狗,而你被卖了还在帮着人家数钱!”
“那你呢?你和中岛静子设下这么大的局,给阿辜洗脑,为他编造假的身世假的过往,为此不惜烧死北平孤儿院里那些无辜的孩子,这可远比我的骗局来得高明。”穆霜白冷冷地望着她,“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阿辜已然说不出话来了,北平孤儿院,那是他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了,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人一把火毁了!慈眉善目的院长,亲切的老师,可爱的弟弟妹妹,再也见不到了!
他怒视着千叶和都:“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