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的出现却使得皇权连鸡肋都算不上了。”她微微一笑,温柔地与之争锋相对。“无论怎么讲,组织都是有必要从中搞破坏的。顾老难道就不担心哪一天自己会面对成百上千的挑战者吗?毫无疑问,您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但您逐日年迈的身体能同时接下上百人对你的进攻吗?一旦您的皇权失去场域作用后,很有可能组织里随便一个稍微强壮一点的技工就能打败您。从高高在上的皇座跌下来的羞辱您有能力承受得住吗?”好似为了照顾到长者的尊严,她又加了一句,“如果没有这种血技等级上的压制,如同‘上品、下品’似的制度,那么神明又算个什么东西啊。”
她语气里并没有轻蔑,好似在陈述一件荒唐的事实般,掺杂了一点无奈的情感在里面。韩柠回想起自己碰见神明时的感觉,像是被收走金箍棒的孙悟空那般无助与不甘。
顾奚没有多说什么。自从知道芙里奈的真实身份后,他心里便清楚,面前这个女孩必然了解他以及他组织的很多秘密。他是没法狡辩的。而且,一位优秀的领袖是绝不能让别人猜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的,他们可以用各种福尔摩斯式的推理来证实心中的答案,但绝不会从他的口里得到关于答案的肯定或是否定。
“像您这类人,一生战功显赫,功勋卓著,可以无可指摘地骄傲地炫耀给子子孙孙,同时,您就是那堕落的路西法,黑色成就同样卓越非凡,引诱诸多神子堕落。您曾有过很长一段辉煌的时代,那时,您不经意间的一声叹息就可能引起一场血腥的洗礼。我对您尊敬有加。您是一匹尊贵高傲的野马,自然不甘心屈居人下,让特局那帮家伙骑在你的背上在草原上驰骋飞奔,”说到此处,她转而狡黠地一笑,“所以,这十几年来你暗中给他们策划了很多麻烦事情出来,但你把手擦得很干净——想必您是一个十分爱干净的人——即使特局的人都清楚是您干的,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不能凭空地诬陷你,且在那时你对他们的作用远远大于你所干下的恶事。不过,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他们在韬光养晦。不得不嘲讽一句,虽然您搞出来的小动作很多,可成果都不显著,除了那两次杀手大乱,你都没能让他们伤筋动骨。特局应付的手段远远超出您的预想……”
“哼!凭几个不三不四的家伙就想整垮特局,你们也太天真点了吧。”韩柠粗鲁地打断芙里奈的话,语气里满是对顾老头的轻蔑以及对特局的自豪。他的勇气好像跟着白里菱的放肆而高了起来,傲慢使得他暂且忘了考虑自身的安危,冲动地维护起特局的权威。
顾老头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白里菱只是对韩柠抿嘴笑笑,模样像极了宠溺孩子的母亲。“此次组织内部出现反叛者,一开始我便在怀疑是不是您在从中密谋,但后来根据我的情报来源,您是清白的。可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不知道内心的感受是怎样的。您若放弃反抗,我会为之而惋惜,却又觉得这是非常明智的决定。”此时,她发自内心地笼罩上一层伤感的情绪,“它也变相地表明,您的余威已经越来越淡了。”
“你知道的很多。”他紧紧地盯住她,没有因她的话泄露出自己的情感。
“当然了。事前我就已经向您透露过我的身份了,不然尊贵的杀手之王也不会见我这么一个组织里毫不起眼的杀手。你也能理解到这一点。”
“所以,你加入组织是来监视我的?”他开始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您可以这么想。毕竟您当年逃出去时顺手带走了一些不该带走的东西。我的上级没有动你们,并不是因为你们对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做过多么了不起的贡献,或者说伟大的牺牲,而是因为你们已经和政府有了关联。战争的罪恶不仅仅是流血漂橹,他们懂得权衡利弊,所以没有轻易下手,实施惩戒。但可别痴心妄想地以为能逃脱掌控,我们一直在关注着你们。”韩柠注意到此时的芙里奈又像只狡猾的狐狸,露出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来,显得极为的恐怖。他在她眼中也是浑身□□。一层迷雾爬上她的面容,仿若目睹众生的神明,高高在上却又无所不知。
老头子喝完了杯中的茶水,沉默良久,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不小心洒了一点水在书面上。深黄的液体迅疾在纸面上蔓延开来,很快便渗透进去,扭曲了原本平整光滑的书面。他没有动手敞开晾干,也没做其他的挽救措施。白里菱看到后第一次皱起眉头,但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对此,她心知肚明。一本书而已……
“那你这次暴露身份的目的是什么?”沉思片刻后,顾老又开口询问。
她露出一个十分迷人的微笑来。“因为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啊。”
“帮助?”顾老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怎么会寻求他的帮助?他们怎么用得着他的帮助?
“是的,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她很敏锐地揣测出了顾奚的惊讶。“任何一个团体或是什么组织,时间一久总会出现一些三心二意的家伙,尤其是庞大的团体组织,再加上有隐藏起来的神明在旁边吹邪风,所以难免的。”她无奈地摊了摊手。
“那你们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他骤然十分犀利地审视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里和话语中最轻浅的口气里判断出她是不是在说谎。凌厉的皇权气势不自觉地释放出来,一股脑地施压到白里菱身上。
“您不必这么气势汹汹地逼迫我。”她哭丧着一张漂亮的脸,柔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朵在风中摇摆不定的蒲公英那般无助。韩柠考虑了一瞬后,也释放出自身的皇权,帮助白里菱减轻一些压迫。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白里菱感激地望了对面的韩柠一眼,仿佛为了尽快摆脱掉那让人难受的场域压制,她赶忙接着往下说“特别行动局,不,是政府,政府的深谋远虑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它是最可怕的敌人。根据得到的一些情报,特局已经在暗中察觉到了我们的部分动向,所以我们暂时不能有很大的行动,以免暴露自己,而你就成为了最理想的人选。现在你的权利被他们架空,暗中策划的一些行动特局虽然看在眼里,但只要没有太大的影响,并不会过多地阻止,并且你还与特局保持有一定的联系,我们也可以通过你更多地了解他们。”
“你是什么人?”韩柠越听越心惊,□□脸来,凝视住芙里奈。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影视女明星,即便在发现她是血色黄昏的一名杀手后,尚且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毕竟杀手的表面身份各式各样,他也是见怪不怪了。然而,刚刚一些对话内容里面包含的信息有点过多且模糊,他们竟然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密谋对特局不利的事情。
我依旧还是特局的一份子!他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顾奚后,接着便盯住白里菱不放。韩柠在用眼神告诉两人自己的身份。
芙里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与不安,在对面特工的逼视下,反而镇定自若地从托盘里拿出两只小巧精致的茶杯,在韩柠和自己面前各摆放了一只,然后十分礼貌地起身给他斟满茶,也给自己倒满。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同时优雅地用三根葱白似的手指捏起茶杯喝下一小口,最后微微伸出舌头尖儿,舔舐了一遍上下嘴唇,好像在表明她喝茶的目的是在润一润因讲话而干涸的嗓子和嘴唇,也在脑海里酝酿接下来的话。
“好像人们对自己不了解的人总喜欢问这么一句,哈哈……”她开头讲了一句玩笑话,还自己配合自己表演地张嘴笑笑,却发现韩柠满脸严肃地盯看着她,顿时觉得有点尴尬。“好吧好吧,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这句话好像也经常出现在电影里面啊——因为我们和特局或者说政府并没有利益冲突,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而已。可是,你得知道,当一位农夫无意间在自己家附近发现了一头老虎的隐约踪迹后,心里总会冒起担忧与害怕。面对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做呢?”说完,她来回看看仅有的两名观众。韩柠和顾奚对她的问题都没有任何的表示,他们都在认真地听她讲话。因为里面可能藏着什么惊人的大秘密。
白里菱撇撇嘴角。“嗯——要么你和平常一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要承担被它捕食的风险,要么你就干脆找出这头老虎,把它驱离或者打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驯养它。”她觉得自己的解释应该很清晰明了了,韩柠毕竟不是傻子,肯定能明白过来的。“我相信,在发现潜在的危险后,聪明的人,不,只要不是很傻、很蠢的人都会选择后面这一种办法。至于是驱离、打死或者还是驯养得取决于农夫的本性和本事。”
除了她在演戏时假惺惺地装出各种各样的虚假样子外,他发现白里菱的眼神里总是带着隐约朦胧的笑意,无论是在酒店里挑逗他时,还是在此时讲述她心下深藏的秘密时。韩柠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可能她的笑高深莫测!在某些时候,即使芙里奈笑得那么好看、那么迷人,可他还是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殷素素死前对张无忌说的那句话毫无征兆地跃现在他眼前。
“也就是说,农夫不允许家附近游荡着一头会吃人的老虎,哪怕它不一定会吃人。”芙里奈见韩柠沉寂下去,没有搭话,以为他没听明白,就补充了一句。“天性善良淳朴的农夫会驱离那头老虎,本性残忍邪恶或是十分胆小的人则会设下陷阱打死这头大虫。”最后这句话像是在暗示什么。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胆量、有勇气想要驯服一头可能会吃了他的猛兽呢?白里菱并没讲出来,她觉得再有点多余,因为聪明的人自然会懂得她没说完的话,比如说顾老头。我们自然毫无理由去担心他有没有听懂,一位指挥过万千杀手的优秀领袖,活得比一个世纪还长的老者,积攒下的人生智慧必能满载五车。
“所以,你就是那头老虎吗?”韩柠有些傻傻地问,似乎还在费力理解白里菱的“故事”。
听了这话,白里菱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没有顾忌到自己的形象问题。谁会像他这么傻乎乎地问“你就是那头老虎吗”?心有城府的人在明白过来后都是在脑子里打自己的小算盘,怎么会像韩柠这么可爱地问出来呢。“你太可爱了吧,哈哈……”
“你笑什么?”韩柠的自尊认为她在嘲笑他,所以对面前这个女人的厌恶感又重新上了台面。
“没笑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罢了。只不过可爱得有些傻。”她的笑声让四野里的一些虫子都停下了欢闹。终于,她止住了一个人的开心。她从放在膝上的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对着小镜子擦了擦眼角和脸蛋儿。“哎呀妈啊,把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嗔怪似地白了韩柠一眼。“连你都认为我是老虎了,那我就要给我们自己证明证明清白。首先,我们不一定是一头老虎,可能是农夫的判断有误呢,他仅凭着电视里《动物世界》里看来的那点知识,便错误地将一头温顺的麋鹿留下的踪迹当成了是一头老虎炫耀领地留下的印记。麋鹿只是来到宝地吃吃草罢了,偶尔想换换口味嘛。也许‘老虎’纯粹是浅见薄识的农夫的臆想。”
“对于人来说,麋鹿也很值钱。”顾老头插话进来。白里菱脸上的愉悦因为这句话恰到好处地消失不见,与顾奚深深地对视了一眼。而韩柠没有弄明白老头的意思,可看到两人在他面前打哑谜似地欺瞒他,心里难免生出抵触的不满情绪来。
“韩队长你放心好了,就算我们是一头老虎,那也只是一头没有牙齿的老虎。不会吃人的。”她不得不安抚下韩柠,他是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必须要让他参与进来。和聪明狡猾的人打交道,得时时小心谨慎,和老实本分的人谈话,则不可避免得会心累。“我们不会对特别行动局或者政府做出什么事情来的,相反,我们的目的也是神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算得上是朋友。你学过历史,也看过电视剧,那你应该知道如果双方没有利益冲突的话就不会产生战争。”她不经意间瞥到顾奚眼中闪过的怀疑。
韩柠没有再搭腔。尽管他猜不透白里菱话里的真假,但以他对特别行动局、对国家的自信来看,似乎没有多大的理由要担心未来的事情一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就撼动一个大国的稳定呢,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洗礼的中原九州,顽强坚韧的精神早已深深刻进炎黄子孙的骨子里去了。
想到此处,他便有些释然了,但还是小心地在心里告诫自己。或许我可以为特局做一个没有任务、只有自己知道的卧底,这样我可以随时提防着他们;我将永远忠于国家,忠于党。他在心下里默念,以此来警醒自己。一会儿过后,心中的疑虑消减了大半,接下来他便开始专心地留意两人的对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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