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辞官回家，也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否则，又怎么会让刘疆进入朝堂？然后用自己的势力为他铺路？
世人都说，谢怀康并非皇族亲生血脉，是刘世宁的骨肉，可他何曾当众承认过？
在众人面前，他永远都表现的愿意俯首，愿意称臣。可在谢怀康面前，又装作一个无可奈何，被皇室所逼迫的父亲。
在他心中，只有刘疆，也只有这一个独子。
回过神来，谢怀康依旧矢口否认：“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有证据吗？”
谢怀锦呵呵一笑，澄澈的眸子已经看透了一切。
“皇兄，所有证据都是能查出来的。你若有心，早就弄得清楚明白，而不是在我面前装傻。”
装傻……
他是装傻吗？
谢怀康放在袖中的拳头握紧了些，他的内心，在阿妹面前，果然展露的彻彻底底。
“阿妹，你成熟了。”他微微感慨。
谢怀锦觉得好笑，她自幼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也想一辈子在父皇母后的臂弯下做一个娇娇女。
然而世事难料，今日这一切，她这么多年的所有忍让和耐心，都是拜他所赐，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站在她面前的，是曾经心心念念，日日夜夜都想要手刃掉的凶手，杀人凶手！
可是如今，两两对望，为何生出了恻隐之心？
是在弄清了昭贤皇贵妃的死因以后？还是洞悉了刘世宁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
原来每个人都无法在世上安稳度过一生，哪一个又不是世间可怜人？
她是，谢怀康也是……
“你将刘家赶往边陲之地，并非责罚，而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呢？我猜了很久，后来才想明白。自你拿定主意的那一日起，就在谋算着要如何扳倒他们。”
“借口惩罚之由，将他们赶到边陲，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造反的机会。田硕将军是刘世宁带出来的老兵，京城中的事情很多都不清楚，只要刘世宁在他耳边多加煽动，就能带着几万精兵揭竿而起。”
“皇兄啊，你的谋算真的很棒。”
最后一句似叹息似惋惜，当年那样小小的人，如何成为了现在腹黑的君王？
谢怀锦从没有觉得是他的错，只是每每想到刘世宁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将他轻易煽动，心上便会刺痛。
那可是悉心抚养照顾了他十几年的父皇，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陵墓就在面前，父皇母后也躺在里面，她触景生情，情绪失落，凝着谢怀康，再说不出话了。
皇兄啊，你的谋算真的很棒……
谢怀康抿了抿唇，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却瞒不了阿妹。
忽然想起先皇曾笑言过一句，“上阳乃是治国之才啊！”
治国……
思绪重新回来，负手而立，身形端庄高大。
“如果朕说，从没有对先皇他们动过手，你信吗？”
话语轻轻似呢喃，谢怀康自己也迷茫了。
当年秀灵殿中，倒下的两具醒目尸体，并非是他的作为。
他就是再大逆不道，再犯下滔天大罪，也绝对不会对他们动手。
谢怀锦盯着他，紧紧盯着，从口中淡然吐出三个字：“我信的。”
一瞬间脑中空白，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在耳边嘣开，深深击中他的内心。
“阿蓁，你胡说。”
她眸中平静如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都在怀疑，千万种结果也都曾想过。如今，你亲口否认，我便坚信不疑。”
起身拍拍灰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上留下与先皇们说说话吧。我的未婚夫还在外面等着，就先走一步了。”
谢怀锦与他擦身而过，大步朝前，头也没有回。
陵墓中只剩下一个人了。
谢怀康抬眼凝着先皇的墓穴，眼眶有些红通通的。
人不是他杀的，这点毋庸置疑。
外人所传，他将昭贤皇贵妃的死因怪罪于先皇，也是假的。
不过是多年来让刘世宁相信的手段罢了。
否则，又怎么会修建如此好的陵园？如何会派人悉心守在陵园中？
*
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李湛终于看到有人出来。
是他的阿蓁。
只是眼眶红红的，不知道与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他没把你怎样吧？”
听到这话的谢怀锦忽然扑哧一笑，“怎么？他要是欺负你了，你还帮我欺负回来啊？”
随着她一笑，李湛也温和了眉眼：“我可以去跟他理论。”
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江野轻轻咳了咳，好让他们注意场合。
彼时李湛江野带着春风阁众人站在一侧，进忠带着金吾卫站在一侧。
“今日是淑妃让我来的，说你有危险，我便急急忙忙赶过来。”
淑妃……
谢怀锦脑子里想了一下，眼神落在进忠的身上，提步走了过去，面色极为平静。
“你为谢怀康做事？”
早知道会来这一出，进忠叹了叹气：“皇上已知晓奴才的身份，拿捏住了我的把柄。”
人在宫中，身不由己。
谢怀锦没有责怪他，反而淡淡道了声谢。
进忠显然有些意外：“长公主……谢奴才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跟淑妃报信，丞相不会赶来的。”
虽说淑妃所在的华阳宫隔得并不远，但此事谢怀康一定没让更多人知晓，所以淑妃原本是不知情的。
可后来她却知道了，一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那个人，只能是进忠无疑。
进忠眼神一动，心上有几分感概，点了点头：“长公主英明。奴才现在虽为皇上做事，却不会恩将仇报与长公主作对。其实皇上……也是可怜人罢了。”
犹还记得进忠未成为春风阁一份子的时候，是一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乞丐。
受尽世人的白眼与唾弃。
后来是明苏将他带了回去，给予重生，给予新的生命。
谢怀锦自嘲笑了笑：“在这世间，谁又不是可怜人？”
谢怀康出来了。
他的面容很平静，没有过多的情绪外露。
一身金黄龙袍让谢怀锦觉得很晃眼。
进忠到他身边唤了一声：“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