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坊附近的一条小船瞬间燃起腾腾火焰。
“怎么回事?”有人问。
就算是箭矢不小心射偏到其他船上,怎会突然引发如此大的火?
所有人都跑到栏杆边查看情况。拜月坊小厮指向着火的船只大声叫喊:“那是供应酒水的小货船。”
“天呐,快看!船上有人。”挤在最前面的人惊呼。
“啊……,救命!!啊……”
一个浑身带火的人从船舱里跑出来,冲天的火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听得人胆战心惊。
金娇娇思绪纷乱,欧阳清芷、桅杆、欧阳清萝、着火的船……小火团一样的人。
短暂的几秒过后,脑中所有的人和事在看到火中那双澄明清澈的眼睛时趋于一个个小黑点,并逐渐被空白所代替。
赵炳煜同样发现了船上那个正往外跑得小火人就是不久前在街上遇到的流浪/女孩儿。
来不及细想她怎会突然出现在那条船上了,他当即就要施展轻功前去救人。
金娇娇却扯住他的臂膀,将赵炳煜拦了下来。
“别去,危险!那是运酒的……”
“小心!!”
只听“砰—”的一声,船体陡然向四周爆炸开来,天空亮如白昼,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掩盖了所有人的话语。
拜月坊也被震得猛烈晃动了几下,船上的人左摇右摆,过了好一会儿才扶住围栏站稳身形。金娇娇被赵炳煜堵住耳朵护在怀里,爆炸过后,那边火势更猛烈了,噼里啪啦的烈火裹着滚滚黑烟冲向夜空皎洁圆月。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无情的大火所吞噬。混杂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欧阳小姐杀人了。”
而欧阳清芷本人还在台上,被老板望玥扶住,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船上有不少女眷,都被这突如其来地变故吓得花容失色。
望玥立刻吩咐手下人靠岸,又让侍女小厮们安抚各位贵人,引导他们去三楼休息。
颜怀真踌躇了一阵才上台接过自己未婚妻往三楼厢房而去。金娇娇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欧阳清萝已经不见了踪影。
理不清的头绪再次泛滥,那名孤女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往拜月坊运酒的船上?欧阳清萝的目标如果不是自己姐姐,那就是……
是那个孤女!
她们布下如此大的一个局,难道只为了杀一个十三四岁的流浪儿?
金娇娇自己都没法相信这种假设,可是直觉却告诉她那女孩儿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不简单到她的存在威胁到了欧阳清萝背后的主子,而欧阳清芷不过是欧阳清萝执行任务上的一颗棋子,顺带报复一下心中对她的怨愤而已。
船靠岸以后,官府的人上船找老板望玥询问有关着火船只的一应细则。了解清楚情况以后,才将船上的人一一疏散,将误射箭矢的欧阳清芷请回了衙门问话。
金娇娇和赵炳煜下船已经是一更天了,那船上的火势变小了许多,只剩横七竖八的焦木在南湖上臼臼冒着黑烟。
岸边的百姓纷纷感叹:还好那船已经开到接近南湖中央的地方,没有波及到岸边的百姓。
这话原本没有问题,可在金娇娇耳朵里确是凉薄又无情,难道船上的人就该死?
临登岸,他们都没再见过欧阳清萝,好像这人从未出现在船上一样,沈妙儿受了不小的惊吓,林府马车一来就和林侍郎回府了。
喜儿和安安一听到南湖有船爆炸就急冲冲赶了过来,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才找到各自的主子,跟老妈子似的将两人前前后后检查了个遍才安下心。
“小姐,咋们还是赶紧回府吧,别让老爷担心。”喜儿催促道。
金娇娇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四处张望。
“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赵炳煜难得正经。
金娇娇并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的猜测,摇摇头打算回府再论。
突然,拜月坊一楼船舱侧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金娇娇走近岸边一看,发现那人竟是之前在自家码头做事的盖三。
盖三因为金家药材受损一案获罪,出狱后再也没回过金家。她猛然想起,那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就是盖三。
金娇娇更疑惑了,如果盖三是欧阳清萝的人,那他们之前破坏药材一事是否也是受了她的指使?
可这也说不过去,欧阳清萝难不成精神分裂了,一边帮自己姐姐得到她喜欢的男人,一边又暗中谋划让她误杀无辜百姓而陷入众矢之地。
如果都不是,那就只有一个理由说得通了,盖三不过是欧阳清萝背后的主子安插在金家的一个眼线。
金娇娇内心狂跳,她自认安分守己,虽然贪慕虚荣但也没自不量力到参与党派之争。
盖三已经消失不见了,金娇娇扫视了一眼各个达官显贵,只觉不可思议,在场还有谁家是不在那人的谋划范围之内的?
藏花添香阁的老板望玥送走官府的人,将船坊上的事儿交给下人处理之后,就回了添香阁。
她屏退服侍的侍女,独自回了卧房。
卧房内只有外室点着一盏微黄色的小灯,偌大的卧房看上去冷冷清清。望玥从暗格中取了块上好的沉香点上,袅袅白烟徐徐飘出焚香炉,在昏黄的灯光下绕梁而行。
做完一切,望玥就回内室摇椅躺下了,深深吸一口空气,只觉身心舒畅。
突然,从窗台那处传来一声轻响,有点像夜间的野猫入室偷食弄出的声音。望玥闭着眼睛,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没过多久,一道纤细干瘪的身影投到屏风上,屈膝跪在了望玥面前。
“阁主,已经按您的吩咐料理好一切了。”
望玥缓缓抬起眼皮望向来人,蹙眉嗔怪道:“夜里微凉,怎么不把头发弄干再来,女孩子要保重身体。”
来人有些受宠若惊,“多谢阁主关心,小丫无妨。”
正是之前给陈念偷偷送吃食的小丫。头发湿乎乎的,发丝间还残留着一些小水珠。
“这是从陈念主仆二人身上搜出的状书,阁主请过目。”小丫将状书双手俸到望玥手边。
她将亲自护送陈念主仆去拜月坊,爆炸前拿了状书跳进湖水游走了,仓促下只换了衣服,还没来得及整理头发。
望玥挽挽衣袖从她手中接过放到了一旁的案台上,漫不经心的样子好似并不关心她们数月以来谋划的东西。
“小丫你跟我多久了?”望玥忽然问了个题外话。
小丫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三年零五个月。当初若不是阁主收留我,小丫早就流落街头饿死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啊,还真是时光荏苒啊。”望玥站起身,走向暗格,“你且随我来。”
“我拿些钱财与你,找个机会你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再也别回来。”
“多谢阁主。”小丫心里一喜,并未推辞。
这些年留在望玥身边做事,每日都得戴着假面逢场作戏。像欺骗陈念,引她上酒船这等人命官司,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背了几桩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早就厌烦了。
望玥拉开暗格,突然猛地一转身,小丫只觉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冰凉锋利的匕首就已经利落地划过她纤细白嫩的脖子,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的喜悦还没完全被震惊所掩盖。
望玥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合上双眼。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小丫脸上甚至没露出半点痛苦和恐惧的表情。
望玥掏出手绢擦干净匕首上的血迹重新放回暗格。转身朝黑沉沉的深色床幔边讥笑道:“出来吧,表演都结束了,还没欣赏够吗?”
床幔后走出一个带刀的冷面男人,正是之前捞月楼那紫衣少年身边的刀疤侍卫。
他说:“她自由不了,死去的亡魂会一直追随她到十八层恶鬼地狱。”
望玥啧了一声,“赤赤,你还是这般煞风景。”
刀疤男不置可否。
“你手上的人命可不比这丫头的少。”望玥洗干净双手,嗅了嗅,感觉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还好室内提前焚了香,她最讨厌血的气味。
接着挑眉道:“怎么不担心担心你自己?”
刀疤男似乎笑了一下,但脸上并无表情变化,淡淡道:“我们本就是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不是吗?”
望玥冷哼了一声,算是反驳,执起桌上的状书伸向灯盏,火苗借势攀爬窜起。
陈念千里从扬州用脆弱的生命保护而来的状书眨眼间化为灰烬……
“在过几日,大理寺的刘宣和刘寺卿就该启程秘密前往扬州了吧,殿下那边有何指示?”望玥问。
“殿下命你暗中保他性命,必要的时候给他传些重要证据。”
“唉,估计过不了几日另外一位殿下就会下令让我杀了刘宣和灭口呢!”望玥浅笑道:“一个让我保护一个让我杀,他们这一家子还真是让人为难。”
“要不我们换?”刀疤男道。
望玥白了他一眼,心道这男人真是寡淡,连开个玩笑都能如此面无表情,一本正经。
她拒绝道:“呵呵,那位殿下的性情,还是你更适合留在他身边。”
……
南湖边的人已经被官府的人驱散了,金娇娇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赵炳煜难得安静,船爆炸后就没说过几句话,整个人有些深沉。今夜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他们一时间还难以消化。
安安和喜儿坐在车架外,马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街面上花灯依旧,人烟已逝。
经过路面不平地段时,金娇娇没坐稳身体跟着马车往一侧倾斜,赵炳煜坐在另一端伸手扶住了她,正要把她拉回来时,金娇娇突然感觉屁股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等等,有东西。”金娇娇掀开软垫,拿出底下被揉成一团的不明物体。
抖开一看,竟是一件女子的浅色肚兜!上面布满了红色字迹,看笔峰不是寻常毛笔能写出来的字,更像有人咬破手指写上去的文字。
肚兜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两人借着烛光才勉强辨认出这竟然是一封状告扬州州府谭古的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