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混混听了这话,笑得更猖狂了,为首的那人抬脚踢翻了条凳,大喝道
“血光之灾?我呸!把这两个神棍的摊儿给我砸了!”
一声令下,他身后那帮兄弟七手八脚地开始暴力强拆。
许相知将荷包收好,退出半米之外,也不拦着,静静地看着他们发泄。
见那跛脚大叔被他们一把推倒在地,不断地央求着他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他抱着手臂,不停地摇头,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一拳,两拳大叔脸上被打出了血来,他本想远离这是非之地,又实在于心不忍。他暗中用魍魉术起了个势,尚未发功,便听得“哎呦”一阵哀嚎,那为首的混混瞬间被踹倒在地上。
许相知走近一看来人,那人穿的跟一只花瓷瓶似地,通身亮闪闪的织锦彩锻,令人目眩。一时竟没认出来,直到看清那张正气肃然的脸,方知眼前这位路见不平的好汉,正是慕游。
“啧啧啧啧!”
许相知与慕游对视了一眼,再一顿咂舌,含义显然与头一次不同。
他淡然地赏玩着这一出英雄扶弱的戏码,从慕游赤手空拳三两招解决掉这一圈儿人,在集市里炸开了锅,到混混们屁股尿流的撤离集市,街道上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许相知抱着手臂走上前去,又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不言语,只是冲着慕游竖起了大拇指。
慕游赧然一笑,一时分不清许相知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便问道
“你这念的可是唾咒?这半月不见,果真在此地长了新本事!”
“吆喝,慕公子还知道唾咒,见识不浅嘛!”许相知笑着调侃道。
“因父亲病重,这半月以来,我没少翻医典。此次前来,不光是为了查案,也是为了请位精通祝由之术的先生回去,为父亲瞧病的。”
慕游垂头锁眉跟在许相知身后,哀声叹气道。
许相知回望了他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方才他们救下的那位跛脚大叔,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对上许相知不解的眼神,那位大叔难为情地道
“二位大侠,多谢你们帮我赶走了那帮混球,可我这吃饭的家伙,都被砸了个精光,我向谁讨要去啊!”
不等慕游开口,许相知迎了过去道
“大叔,您也不能好赖不分啊,我们救了你,你反倒讹上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那大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道
“方才要不是小兄弟你给测的那个字,说那一番话激怒他们,我这副家当或许不会毁在他们手里,这可是我仅有的家当。我家中尚有重病的父亲要养活,我今后可怎么活呀!”
许相知见他伸着手,便知他的目的就是要讨钱,在集市上忙活了一整天,已是身心疲累,便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刚想从荷包里拿钱,却被慕游按住了手。
“这位大伯,我方才出手相助,本无所求,却也容不得以怨报德之事。”
那人看见许相知的荷包,瞬间眼珠子都亮了,听见慕游义正言辞的说教他,眸光又一瞬间熄灭。转身欲走,脚下却忽然定住,从怀里一阵乱摸,又折回来道
“此物不知贵贱,少侠,可否行行好,换我些银钱。家中已经数日揭不开锅了。”
只见大叔手心里托着一枚血红的扳指,内外刻有奇怪的纹样,宝光溢彩。慕游观之,不像凡间之物。
便取过来细细查看,暮然发觉,这扳指的底色并不是红色,而是沁入人血的缘故。连忙问其来历。
许相知从大叔拿出这枚扳指的那一刹,彷佛丢了魂似地,盯着它若有所思。见大叔半晌不答话,忙解下腰间的荷包赠与大叔,想要买通他的口信。
大叔低头思量半晌,请他们二位到寒舍一叙。
沿路他满脸喜色到药铺抓了药,到米店买了米,还不忘在鱼摊上提了条鱼回去。
不多时,走至山脚下的一处洞穴,三人缩着脖子走进,洞内十分简陋,地上摆放着一些盛水的瓦罐,放置着一张草席,草席上仰脸躺着一位瘦如黑柴的老人。慕游走过去半膝跪地,探了探鼻息,气若游丝,悬脉即断。
见大叔正在洞外忙活着生火,杀鱼,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
“先熬药吧,救人要紧。”
大叔面露难色地说
“恐怠慢了客人。”
慕游撞了撞许相知的肩膀,许相知立刻会意,违心地道“哈哈哈,没事,我们少吃一顿,饿不死的。”
说罢便跟着慕游返回洞里,许相知见慕游盘腿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精巧的木匣,在膝头打开,里面密布着长短不一的银针。
“你懂医术啊!那还来这请什么祝由先生。”许相知不解地道。
慕游一面给老人家施针,一面微微皱眉道
“起初,方子换了好几回,汤药喝了个遍,总不见好。私以为是我学医不精,又遍请沃仙大大小小的名医,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从脉象上看,家父和常人无异。只是那身子,却无故一日不如一日。无奈,只得前来寻祝由之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你不是神仙吗,你也无力回天?”许相知出言挖苦一番,后又觉说话唐突,捂住了自己的嘴。
“仙凡殊途,各有其命数,不管是神界还是仙界,都不得利用法力,来干涉凡人命数,否则,是会遭到反噬的。”
“是你这呆子太死板,我就不信,其他的仙官都跟你一样守规矩。”
“遵守天规,是仙神分内之事。他人如何我管不着,我慕游只求问心无愧。”
不多时,草席上的老人苏醒了过来,慕游取回银针。洞外的大叔也将煎好的汤药端了进来,喂老人喝下。老人精神转好,便向慕游连连称谢。
许相知可没闲着,把这大叔在集市上讹他们的事儿,一股脑地告诉了老人,老人捏着手里的漆碗砸向大叔,气得治咳嗽
“你娘从前怎么教你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倒是忘了个干净。”
大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
“爹,我不这样做,我们还有活路吗?你要是饿死,病死在这寒洞里,我日后见到了娘,要怎么和她交代哪。”
二人抱头一顿痛哭,慕游仰头看向许相知,许相知讪笑着,心里道
“本想教训教训他,怎的哭了起来,好没意思。”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不合时宜的打破了气氛
“大叔居然有娘!爷爷你原来也有妻子啊?司幽国不是遍地光棍汉么?”
慕游顿时一脸尴尬,抱头痛哭的两人终于分开。
大叔从从袖子里摸出那枚扳指,交到老人的手心里,啜泣地道
“爹,今日买米,抓药的钱是我用您捡来的这枚扳指换的,两位恩人想知道,这扳指的来历,您给他们讲讲吧!”
老人家眯着眼睛,娓娓道来
“这事啊,还要从十六年前的国乱之日说起,那时我老伴,和守义的媳妇儿还跟我们生活在一起。”
“十六年前!”许相知和慕游异口同声激动地道。
老人见二人的反应,停了下来,迟疑地看着两人。
慕游见许相知不说话,便只能硬着头皮解围道
“您给大叔起的这个名字甚好,守义,守义,呵呵呵呵”
老人点点头,继续讲述那个十六年前的故事
腊祭前夜,司幽国中上下,举行了一年中最盛大的一次傩礼。
傩礼这样的祭典,一年举行三回,春夏之交为毕春,秋季为祈丰,冬季的腊月则是为了驱寒逐疫。
祭典成效如何,不得而知,只是每举行一次,必劳民伤财。
街上彻夜游行的驱鬼人群中,鱼龙混杂,宫里虽派了骑兵来守卫,但一些歹人浑水摸鱼,借着驱鬼逐病的名头闯入民宅,烧杀抢掠,奸-□□女的惨案屡禁不止。
那一夜,百姓们又战战兢兢地关门闭户,备上好的酒食,迎接挨家挨户驱鬼逐病的灵保和其坐下弟子所扮的十二神兽。
照例,宫里的五营骑兵带着火炬赶到之时,街上便有敲锣,擂鼓之声,灵保所住的庵里也会敲钟十二下,民间傩礼便正式开始。
可这一日,守义大叔家四人对坐,街上迟迟不见动静,至夜半,四人都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却忽然被一阵踹门声吵醒,只见灵保身后跟着的不是什么神兽,而是官兵,他们被押至街上时,这里已经人山人海。
灵保登上他的门下弟子所抬着的莲花宝座,振臂一呼道
“宫里国师传话,国中连年阴雨,赤水近年来屡屡决堤,造成水患,水患止,而疫病生。究其缘故,是为阴盛而阳衰,天地之间,阳为尊,而阴为卑,阴欺阳,实属以下犯上,以贱尚贵,此乃违背天理。故而命我等,将各城郡,乡里的女人以朱绳缚之,以祭河神,拔除国中阴气。我等奉命行事,还望尔等配合,若有男丁肯主动奉出自家女人者,尚有活命的机会。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人群中已然开始乱成一锅粥,有人拼命的拉着妻儿老小往出逃,被乱箭射死的,有扭送着妻女送到灵保手里,喜滋滋地站到官兵身后的,也有一家人抱头痛哭的。
守义大叔他们家就在这时被人群冲散了,正在焦急万分之时,听得灵保对着站在官兵身后的男人道
“你们若是抓的到更多的女人,我重重有赏!”
只见他们扑进了人群中,这时,打斗已经蔓延为男人之间的战斗守卫女人的自动聚集,将老弱妇孺护在身后;而进攻者持有兵器,扑过去一顿砍杀。整条街道,瞬间血流成河,凄厉的喊叫声连绵不绝。
守义和守义爹眼睁睁地看着,守义娘死于刀下,守义媳妇儿被红绳绑住套上了麻袋,抬上了马车。
这场屠杀整整持续了一宿,黎明的曙光升起之时,街道上幸存的男人几近都负了伤,有人疯狂的笑着,有人浑身滴着血,面如死灰。
也有寥寥几人同守义和守义爹一样,追着疾行的马车,拼命地撕扯着木板上堆叠扭动的麻袋。
守义在追车时,灵宝一鞭子将他蹭倒,马车的轮毂从他的脚上碾过,他也就此成为了瘸子。当时他忍着疼痛爬起来,和父亲相互搀扶着继续追在马车之后。
同时追车的男子们相互打着气,准备着与灵保的弟子们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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