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粽子就酒
许相知坐在幕府宅院门前的石阶上,痴痴地望着巷尾,等到日暮西沉。
原想着,等慕游散心回来,心里痛快些,自己再拜托他带自己进宫,去探一探纳柔的口风。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究竟生了什么变故,缘何本该在天界司花的许纳柔,会辗转被卖到沃仙国来。
因许久未见慕游人影,心里不由得隐隐担忧起来。只因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他也管不了许多了,救肚子要紧。
许相知反身进宅,悻悻然将院门掩上。穿过重重回廊,一股类似荷叶鸡的清香将他引至慕府后厨。
他鬼鬼祟祟地趴在门框上,探出脑袋往里一瞧,没想到慕云和旡泽也在这里。
虽看不真切他俩在搞什么鬼,却见一圈丫鬟将他俩围在中间,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许相知悄无声息地走近一看,原来是慕云正教旡泽包粽子呢。
一旁的灶台上一口大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儿,粽叶,糯米和着肉香沁人心脾。一个小丫头倚在灶边儿“呼哧呼哧”扯着风箱,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儿。
“哎!倾城!我饿了什么时候开饭呀!”
许相知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挤进人堆,蹲在了慕云脚边。
旡泽抬眸向许相知挤眉弄眼,许相知不解其意。只见旡泽两手掬着粽叶,慕云纤纤玉指捻着棉绳,皓腕翻转间,一圈一圈地在翠绿的苇叶上,束着丝线。
旡泽将视线收回,盯着慕云的手,变成了斗鸡眼。
见许相知还不明白,便对许相知努努嘴,道
“慕姐姐说了,临近端午,厨娘和伙夫都回家探亲去了,晚饭就只有粽子吃,想吃啊!得自己包!包几个,吃几个!”
许相知不乐意地一抬手,指指他们背后的灶台。慕云会意,白他一眼道
“兄长不喜甜食,那肉粽给他留着!
喏!给!一会儿,你和阿泽,负责把这个筐子填满!我给你们煮甜粽吃!”
许相知接过粽叶,朝旡泽吐吐舌头。旡泽腾出手来,搬了个小竹凳翘脚坐在一旁,指导许相知的手艺。
许相知匆匆看了一遍,便领会了要意,包出的粽子翠生生的一枚,小巧精致,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慕云点点头,赞许道“每年端午,兄长都会嫌弃我包的粽子丑,这回你包的,兄长定会喜欢!”
“慕姐姐,你看!”旡泽也将自己包的粽子,拎到慕云脸前,转的像个螺旋桨。
从粽衣中钻出的糯米,甩到了慕云嘴边,慕云一把将旡泽的粽子夺过来,将脸颊上的米粒摘下,讪讪地道
“你包的太丑了,想必兄长看了,会忍不住丢出去喂狗。不过,我很喜欢!”
听到夸奖,旡泽灿烂一笑,嘴快要咧到了耳朵根儿。慕云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脑门。
旡泽瞬时又恢复了斗鸡眼,跟手里的粽子较气了劲,他耸着肩,嘟着嘴,眉头微皱的样子,甚是滑稽。
每包一个,就求夸一次,难得慕云偏对他耐心,不厌其烦地敷衍着,一来一往玩的不亦乐乎。
许相知踌躇许久,决定终止他们二人的幼稚把戏,开口打断道
“倾城,我能请教个问题吗?”
不等许相知开口,慕云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你是在担心兄长吧!我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
许相知赧然一笑,道
“我担心?好吧!其实,我是想问,怎么样才能见到当朝太子爷!”
慕云眉眼一抬,顺手将手里的粽子扔进竹筐,道
“你见他?”
许相知只好将白日里在晴远阁,见到许纳柔的场景复述了一遍,旡泽时不时地在一旁帮腔。
慕云垂眸看着甲缝里绿色的苇汁,酸溜溜地笑道
“毛都没长全,倒学会英雄救美了!”
“她哪里美了!我不过就是犯了抢东西的瘾。”
旡泽一脸坦然地小声嘟囔,慕游揉揉旡泽头顶的呆毛,正色对许相知道
“进宫觐见太子,规矩太多,流程也繁杂,你恐怕得等个十天半个月的,尚需劳烦兄长酌情安排。不如,你们明天直接去花鸟市场碰碰运气。”
“此话怎讲?”
许相知朝前一欠身,兴趣盎然地道。
“小太子最常出没之地,除了晴远阁那片勾栏瓦肆,便是仙都城南的花鸟市了。
他自幼有个怪癖,酷爱木工手艺。小小年纪,技艺超绝。每月初三,便会带着自己手制的小玩意儿,到那里去贩卖。”
慕云起身,一边拿丫鬟递来的手帕细细地擦着指尖,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许相知心里暗暗记下,正欲邀旡泽明日同去花鸟市,转头看去,凳子上已空无一人。
旡泽早已趴在灶台旁,捧着刚出锅的香粽,一脸陶醉地大块朵颐。
末了,还不忘舔舔手指。
许相知咽了下口水,忙撂下手里的活,到旡泽手里夺食。
见两个人为了口吃的扭作一团,慕云无奈地摇摇头。背起一筐肉粽起身往门外走。
临别时,扶着门框,嘱咐道
“爹病了,布庄上无人照看,这会子,我得过去瞧瞧,顺道给布庄的掌柜和伙计们送些粽子去。
你俩一会儿填饱肚子,记得往我爹房里也送点,别饿着他老人家。”
许相知和旡泽自觉停战,乖乖地“哦”了一声,等着慕云走远,又开始纠缠在一起。
不出片刻,看着灶台旁,堆积如山的翠绿粽衣,两个人傻了眼。
许相知自恃不贪吃,平时爱偷嘴,也不过尝个新鲜作罢。只是不知怎的,只要有旡泽在的地方,他便胃口大增。
许相知总算领教了旡泽所说的,从别人手里抢食的恶趣味。二人面面相觑,糯米沾的满脸都是,互相推搡着出了厨房。
晚些,他们想起慕云的话,方才折返回来,盛了几碟子粽子,轻手轻脚地端进了慕九冬的卧房。
“吱呀呀”一推门,就听“咣当”一声,屋里头,不知什么东西卒瓦了。
二人忙上前去看,一眼便瞧见,慕九冬半倚着床栏,眯着眼,脸上红扑扑的,地上碎了个酒坛。
见他们进来,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只眉眼,摁着胸脯,道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云儿呢!”
原来,慕九冬正偷喝酒,见门外有动静,匆忙间,本想把酒坛掖入锦被内,不想却失手滚落在地。
旡泽上前在慕九冬鼓鼓囊囊的怀里一摸,又摸出两瓶酒来,一股脑揣回自己怀里,被慕九冬狠狠地瞪了好几眼。
许相知已然剥开一只粽子,送到慕九冬嘴边,匆匆溜出了房间。
“喂!小孩子不能喝酒的!你们还给我!”
身后传来慕九冬无助的哭喊,渐渐地哭喊声中夹杂着吧唧嘴的声音,二人窃笑,又听见里面嘟嘟囔囔道
“粽子就酒,越喝越有!我说你们俩,好歹给我剩点啊!”
只是,外面的人哪里还听得见他说什么,许相知和旡泽正倚在廊下,望着天上的如钩残月,打着酒嗝,争辩着
“相知!那月亮怎么有两个啊?”
“笨蛋!明明是三个!”
一旁的石阶上,两个酒瓶东倒西歪。咕噜噜滚到了刚扶墙而出的慕九冬脚边,他俯身捡起酒瓶,晃了晃,里面空空如也。
“儿子啊!你快回来!他们欺负我!”
一声长啸直冲九天云外,此时的慕游,也喝得酩酊大醉,他白日里憋闷,气冲冲地来到云梦泽太一殿踢馆,没见着裴宙不说,还被其他几个神君拦下来,灌了一肚子黄汤。
“嗝!裴宙呢!叫裴宙出来!敢做嗝!就要敢当!”
雷神重华将他扛起,扔到了园子里的温泉里醒酒,慕游在水里扑腾着,像个返老还童的孩提,哇哇地哭着,道:
“裴宙,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叫我以后怎么面对我爹,怎么面对我小妹!怎么面对我死去的娘!是你!叫我变成了罪人!我是天下第一罪人!”
重华,云拙,斗姆三位神君站在池边,俯视着洋相百出的慕游,感叹他也有这样不顾德行的时候。
“人间十七载,他倒真是越活越有了人样了,这身上啊,是一点神性都没喽!”云拙神君啧啧称奇地道。
“这孩子,怪可怜见的,你就别说他了。这件事,东皇确实有他做的不对的地方。”
斗姆老祖在温泉旁的青石上坐下,一挥手,将藤杖甩入泉中,藤杖将慕游驼到斗姆脚边,斗姆掏出帕子,俯身擦着他脸上的水珠,语重心长地道
“孩子,你也别怪他,他也是为了你好。”
慕游吐出口酒来,一把推开斗姆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崖边。
见他摇摇欲坠,一个纵身自云梦仙山跃下,众人忙飞窜过去够他。
结果,趴在山崖边一望,慕游正气躺在云朵里打滚撒泼,自顾自地耍着酒疯呢!
斗姆长舒了一口气,用藤杖轻轻碰了碰云拙的脚面。道
“云拙,你送他回去吧!这副样子,怪叫人担心的。”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我已经见识过他这个白眼狼的嘴脸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皓珒了,你对他好,他可不买账。”
云拙抱着手臂一边往后退,一边摇头拒绝道。
“你当真不去?那俺去!”重华拍拍胸脯自告奋勇道。
斗姆笑盈盈地点点头,叮嘱他路上万事小心。话尚未说完,重华已经带着慕游飞离云梦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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