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花生得健壮高大,是正常人中偏平和的脉象,她的脸之所以会红肿生出疙瘩,只是因为芦荟过敏。
檀小兮教周招妹识别了最普通的常人脉象,方便日后与其他病患的脉象做对比,接着便教她下针。
急性过敏之人,需要针灸血海、曲池、肺俞这三个穴位,血海穴可起到调节气血,温经通络,养血润燥和祛风止痒之功。
曲池穴善治皮肤瘙痒和内脏湿热疾患,是驱除周身之风的常用穴,肺俞穴具有调补肺气,补虚清热的功效。
记下这三个穴位后,檀小兮把这周招妹的手缓缓将一根银针刺入,她手上动作缓慢轻柔,周招妹很快领悟到了用针的力度和深度。
虽然满头大汗,可在第二个穴位和第三个穴位施针时已经得心应手。
三根银针刺入后,针端裹上艾绒点燃,静待艾绒熏烤。
“何大哥可以先去浸泡一碗绿豆,再去外面寻些蒲公英来洗净,到了晚间,将泡过绿豆的水和蒲公英一起煎水,自然凉透后用来洁面,另外将绿豆煮烂,睡前喝上一大碗即可。”
何大成连忙应了照做。
两刻钟后,艾绒熄灭,周招妹将银针拔出,再去看赵灵花的脸颊,惊喜地发现,红色的疙瘩竟小了些,原本鲜红的色泽,也有了暗淡下去的趋势。
赵灵花自己也觉得,脸上的瘙痒和烧烫都消退了许多,不由得用手捧住脸想要摸上一摸。
檀小兮忙制止她道:“无事尽量不要用手去触碰脸部,免得感染了。”
何大成从外面拔了几株蒲公英回来,见二人收拾了东西欲走,忙从腰间拿出二十文钱递给檀小兮,口中念叨着多谢。
檀小兮微微一笑接过,转头塞进了周招妹的手中道:“收着吧,今日也算是你第一次开张了。”
周招妹惶恐地像这些铜板烫手一般,结结巴巴道:“这是师父的诊金,我怎么能拿?”
“拿着吧,讨个好彩头。”檀小兮语气淡然,却透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周招妹不敢再推辞,只好战战兢兢收在了随身戴着的荷包里。
两人往门口走,檀小兮正想着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了,蓦地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扑进来,娇笑着道:“小兮姐姐,你怎么来啦?是来看小翠的吗?”
檀小兮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来看这个小丫头恢复得如何的,被她娘亲和自己的小姑子一通搅和,险些给忘了!
于是弯下腰扣住她细小的手臂切了脉,又叫她张嘴看了看舌头道:“嗯!小翠恢复得不错!是不是按时吃了药了?”
小翠甜笑着点头道:“吃了!小翠可听话了,以后再也不乱吃东西啦!对了小兮姐姐,我娘生病了,你帮她瞧瞧好不好?”
檀小兮指了指屋子里的赵灵花道:“我已经来瞧过了,过两日你娘就没事了!”
“真的吗?太好了!”小翠高兴得蹦了好几下,又迈着小短腿咚咚咚扑进了赵灵花的怀里道,“娘亲,我就说小兮姐姐是神仙吧,你还骂她是狐狸精——唔——”
赵灵花手忙脚乱地将女儿的嘴巴捂住,尴尬地转过了头。
檀小兮冷笑一声,装作没听见,和周招妹一道回了家。
原本想让这丫头回自己家和父母报备一下今日之事,可她却说爹娘从来不管她死活,便是连着十来日睡在外边也向来不闻不问,央求着今晚想在小竹屋的竹塌上过夜,再跟着檀小兮学些医术。
檀小兮动了恻隐之心,便安排她与金默兰睡一间屋子。
担心金默兰心中介意,她还让罗玉辞拿出了当时特地为团团圆圆准备的那张屏风,将两张床做了隔断。
三个孩子没过来用晚膳,檀小兮便将中午剩下的菜热了热,又蒸了一个鸡蛋羹,四个人吃过晚膳,周招妹十分勤快,争抢着要做家务,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檀小兮坐在小院的石桌上望着厨房里忙碌的小身板,心中欢乐:
【没想到收徒儿还收了个洗碗机……不错不错!也算体验了一把富贵人家大小姐的生活!】
坐在她身旁,就着依稀月光正在翻看一本兵书的罗玉辞满脸黑线:
洗碗机又是个什么玩意?
想过富贵大小姐的生活?那还不简单吗?跟着我——
念头刚闪过,檀小兮忽然抓过他手上的兵书道:“从前家中清贫,寻常庄稼人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公爹倒是舍得,让你学文习武便算了,为何连兵书都要你看?”
她眼带戏谑,却是带着三分试探,分明是想询问他看兵书作用何在。
罗玉辞唇线轻抿,思量着该如何回答她的话。
这丫头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敏锐,之前搪塞她说李四娘产下的孩子当夜夭折,罗胜烽为了安慰妻子抱养了他作为顶替的这番言论,显然已经令她生疑。
这不算小的落霞村,谁家的儿郎养得这般精细,能文能武不说,还操心着步兵打仗的事?
目光闪了闪,却瞧见屋外那棵高大的榕树上闪过一道黑影,心中微沉,低低答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将来若家国动荡,爹说我从了军,懂些兵法,除了可自保,或许也能为国效力也未可知。”
檀小兮眼见他神情闪烁,院外榕树无风自动,却不拆穿,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公爹是个有远见的。”
她站起来摸了摸滚圆的肚子道:“你今晚出去夜猎吗?”
罗玉辞摇摇头道:“今夜不去。”
心中却道:今晚陪你。
檀小兮却冷不丁走了,边走边道:
“你吃了也别总坐着,院子里转转消消食。我去将你买的酒泡上鹿筋鹿骨,再做些东西,晚上给你沐浴。”
话还没全说完,人已经跑了,罗玉辞期期艾艾地伸出手想捞她,却只摸到了一片衣袖,心中正失落,脑子里却蓦地想起她最后说的话:
晚上给你沐浴。
……
她晚上要给我沐浴!?
罗玉辞的脸登时烧了起来,脑子里也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正想入非非之际,院外榕树上忽然传来阵阵鸟啼声,将他从无边的幻境中捞了出来。
他不予理会,仍是低头看书。
过了好半晌,夜色也渐渐浓厚下来,书卷上的字渐渐看不清了,那榕树上的鸟啼声却仍是每隔一会便响起,丝毫没有停歇之意。
罗玉辞这才警惕地起身,看似闲庭信步地走出了小院。
后院有着密密麻麻一片榕树,尽管秋日绿叶也依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地连着前往山林的小道。
罗玉辞走到方才传出鸟鸣之声的榕树下停了下来,四下无人,却蓦地说起了话,语调冰冷:
“不是说了今晚不夜猎,为何还守在此地?”
那两人站在树上,谨慎地四下望了望,确定附近没有人,这才“刷”地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平地上。
其中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高个男子压低声音道:
“属下知罪!可殿下迟迟不给我们一个时间,莫非是与那姑娘日久生情——”
罗玉辞眸光冷冷扫过,低喝道:“放肆!”
高个男子心中忐忑,面上却凛然:“殿下本来在在假死那日就该离开此地,可为何让属下一等再等?”
他身旁那个少年也抱了抱拳道:
“少主,你千万别怪我爹爹言语冲撞,他是担心你被俗事迷了眼,忘了你身上背负的深仇大恨!”
罗玉辞被‘深仇大恨’四个字刺痛了心,握着拳头一字一句道:“我没忘!只是我这里暂生变数,何时启程,我自有计划!”
那两人正欲在劝说,忽听得沙沙脚步声传来,两人登时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再次跃上了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