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枫眠对上菱角的眼神一片迷茫: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菱角已经扑了过去,双膝跪地,一把抱住了余枫眠的大腿,大声求救:“这位老爷,您救救婢子,您记不记得,婢子白天在‘璞玉堂’见过您的,您还帮了我和我家主子。求您救救我,您告诉他们,我不是这家的丫头,我的主子是桑家的小姐。”
余枫眠有点反应不过来:菱角啊,我该怎么配合你的表演?
徐振面色一变:这?
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张管事:你们怎么看个小丫头都看不住!
张管事也是一脸惊讶:明明手脚都绑着,关在客房的,这个小丫头怎么能跑出来呢?
徐振只微微寒了寒脸色,就稳住了,边下楼,边向四下抱拳,解释道:“这是庄里的一个疯丫头,脑子不太好,惊扰各位贵客,真是抱歉。”
转头向跟在身边的张管事厉声道:“怎么回事,这疯丫头怎么又跑出来了?还不把人带回去。”
徐振走到余枫眠面前使眼色:“余采办,您不是也曾见我庄里这个疯丫头吗?”
余枫眠眨了眨眼,点了点头,似有所悟。
徐振刚松了口气,却听到余枫眠淡淡地说了一句:“余某确实见过,今天在“璞玉堂”店里见的,她跟她的主子一起,怎么原是庄上的丫头么?”
徐振:……这余采办这么不会看眼色的吗?但~这话说得问题也不大,似乎自己还能圆过去。只要那丫头不再开口。
丫头是没开口,不过,那丫头的主子开口了。
那位蓝衫女子,突然走过来,看着菱角,吃惊道:“菱角,你怎么在这里?”
这应该就是桑家小姐了。
闻言,菱角回头,立刻起身,一下扑到桑小姐怀里,动作之快,一旁的准备抓人的护院和小厮都没反应过来。
菱角哭诉:“主子,我在客栈等你,已经睡下了,可~可突然有人闯进来,把我绑到了这儿,关了起来,还说要让我给他家掌柜做小妾。”
徐振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你们在这丫头面前说这话了?
狗腿们面面相觑:
你说的?
好像没有啊!
我肯定没有!
……
徐振又忍不住偷偷看向余枫眠:老余,你可别误会啊,我是给你抓的人。
余枫眠看回他,以眼神表示:看我干嘛?不关我事啊!领会不了你的眼神,看不懂你想说什么。
桑小姐抱住菱角小声安慰:“菱角,你别怕,有什么话尽管说,表哥会为我们做主。”
原来两人来寻的亲,是这位表哥!
蓝袍的表哥听见了:噢,该我表演了。
立刻厉声质问徐振:“徐掌柜,你这是何意?这菱角,分明是我表妹的婢女。”
徐振一愣,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但能进来的,都非富则贵,又想着,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场的都是在这南阳城里有些地位的,实在是不便闹开。
虽说何知府跟自己是穿一条裤子的,但楼上还有那两位贵客,不能开罪,只得赔笑道:“这位公子,这~可能是个误会!”
“误会?”蓝袍男子怒气更盛:“你刚才口口声声说这是你庄里的丫头,今日若不是我与表妹正好在场,认出了她。只怕菱角丫头真要成了你‘朴石山庄’的人了吧?这分明是你们“朴石山庄”强抢民女!”
何知府见事情好像有点闹大了,便来劝解,他原先在高汝城面前可说了不少徐振的好话,不能就这么破坏了徐振的好形象啊。
何知府上前,摆手道:“一定是误会,本府是这南阳知府,愿意为徐掌柜作保。”
余枫眠在一旁看着:主子这是要把事情闹大,行吧!
余大采办皮笑肉不笑地劝和:“一个丫头而已,若徐掌柜真看得上,自是她的福气,你叫菱角是吧?我看你家主子家境平平,不如你就跟了徐掌柜吧,可有你的好呢。”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菱角立刻又大声哭起来:“主子,我不要,我不要留在这里,他们好凶,是他们绑我来的,好可怕,主子你看……”
菱角伸出两只手腕,露出上面被绳索绑过的红痕。
蓝袍男子看见,当然更加生气:“你们真是欺人太甚,难道这南阳就没有王法吗?”
围观的众人见状开始议论纷纷,心里都给徐振定下了这强抢良家妇女的罪名,只是碍于徐振在这南阳的势力,还有何知府给他撑腰,也没有人敢多嘴。
桑小姐抓着菱角的手,轻轻帮她揉着那淤痕,柔声问:“那你怎么跑出来的?”
菱角抽泣着答:“是一位姑娘把我放出来的,她还借了衣服给我。”
桑小姐还在安慰菱角,她的表哥似乎是个有头脑的,立刻补刀:“这府中倒还有好人,不如找到那位姑娘,来做个人证。菱角,你可知道救你的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
菱角想了想:“她没说,不过,我听有人叫她‘胭脂姑娘‘。”
徐振看见菱角身上那身红衣,眼底立刻泛起戾气:胭脂,你这个贱人!
……
胭脂:徐振,你这个混蛋!今天你死定了!
刚才,胭脂将菱角放了出来,就去到了“朴石山庄”前庄主的姨娘,林浅浅的跟前哭诉。
林浅浅向来不待见这个胭脂,因为她是徐振从青楼里赎回来的贱妾,自己表面是朴家的姨娘,实则与徐振苟合多年,还曾帮徐振夺了朴家的财产,现在年纪大了,却被徐振厌弃。
特别是自从这个胭脂入了庄,徐振就没再找过自己。但好歹吃穿没亏待,自己还算这“朴实山庄”的小半个主子。
林浅浅实在没想到今日胭脂会主动找她,还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的秘密。
胭脂声泪俱下:“林姨娘,奴家好伤心啊,老爷今儿看上了一个外面的丫头,居然把人绑了回来,说要纳妾。”
林浅浅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
胭脂继续哭,手里还习惯性地挥着帕子:“奴也知道,林姨娘你一向看不惯我,可是,都是女子,你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同病相怜,奴来就是想告诉姨娘一声,让姨娘你小心身边的那个婉清丫头,老爷既然动了纳妾的念头,说不定不止收一个呢。”
林浅浅:哈?婉清!
突然一阵眩晕,似乎坐都坐不住了,要倒下去。
胭脂立刻上前扶住她:“林姨娘,你怎么啦?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大夫嘛!正好在老太爷朴勤那里有一个,很快就过来了。
大夫把过脉,皱眉道:“林娘子,这病很是奇怪。”
林浅浅已经被救醒,闻言一惊:“大夫,此话怎讲?”
大夫:“林娘子已是肾气枯竭,这症状应该是有段时日了吧,林娘子之前没有求医吗?事到如今,哎!恕在下无能,实在是帮不了娘子。”
林浅浅更是心惊:之前?我半年前开始身子不怎么爽利,可是一直在吃药啊,但~那些大夫都是徐振安排的!肾气枯竭?难道……当年朴鸿死的时候也是肾气枯竭……
一把抓住旁边看热闹的胭脂,林浅浅咬着牙问:“你刚才说让我小心谁?为什么?”
胭脂看见对方狰狞的表情,怔了一怔,懦懦道:“姨娘身边那个婉清啊!有一回我听到老爷在跟她吩咐什么,好像听到了什么……生生慢。奴还以为婉清同奴一样,还会唱曲儿呢。”
林浅浅瞪着她:生生慢?你这个无知的贱人!还唱曲呢,是渗肾慢,毒药啊!
胭脂浑然不觉,继续解释:“奴当时还以为婉清跟老爷勾搭上了,但~奴也不敢开口问老爷啊!直到今日老爷又弄了个丫头进来,我才特地来提醒姨娘,好像老爷还就喜欢那些小丫头!”
林浅浅:我的命都要没了,还在乎这个!徐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你居然想要我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
林浅浅一口气上来,立刻冲到花厅,正好听见何知府在和稀泥:“我看徐掌柜是真心喜欢这丫头,不如我做主,桑小姐就将这丫头许给了徐掌柜吧,相信徐掌柜定然不会亏待了这丫头的。”
林浅浅:徐振,你有别的女人,我也忍了,可是你还想要我的命!
忍不了!
这女人脑中一热就想不了太多啦,林浅浅冲进人群,指着徐州的鼻子大声骂道:“徐振,你这个狗娘养的,你以为我死了,你当年为了朴家的家产,下毒害死朴鸿,这事就没人知道了吗?”
徐振瞪大眼睛看着她:你这女人疯了吧?这话也可以乱说!这是什么场合!
何知府也是怔在那里:“什么?还有这事?”
“大家都听见了,还望这位夫人说个清楚!”一直看戏的高守备和黄公子不知何时也已经到了楼下,说话的正是那位黄公子。
这下,林浅浅也是一怔,知道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这事情捅出去,自己也没有好处。但转念自己命都要没了,还想什么好处?
以林浅浅的认知,这里是何知府最大,所以她立马给何方柯跪了下去,哀求道:“当年徐振用‘渗肾慢’之毒,毒害朴鸿,被民妇无意中发现,徐振便奸污了民妇,逼迫民妇为他隐瞒,如今又对民妇下了这毒,求知府大人救命啊。”
何方柯:“这……”
想了想,这何知府,可真是混淆视听的一把好手,立刻想出了对策,道:“林姨娘,这是是要向本府告状,还是要本府救命?”
林浅浅立刻拜服在地:“请大人救命!”
何方柯一本正经:“好,本府这就找大夫来给林氏看病。”说着,给徐振使了一个眼色。
徐振立刻挥了挥手,想让人把林浅浅“扶”回后院。
“慢着!”黄公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冷冷道,“在下好像听得刚才这位妇人说了一宗谋财害命的旧案,知府大人,这就不提了?”
何方柯嘿嘿一笑:“没有原告,哪来的命案?”
黄公子剜了他一眼,冷笑道:“何大人对我大晋刑律倒是熟得很!”
大晋律例,没有原告的状纸,没有死人的尸体,无法立案。
“草民,有状要告!”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来人居然是朴家向来深居简出,年近古稀的老太爷朴勤,他身边还有一个戴着一个眼罩,应该是独眼的青年人。
围观的众人看到老太爷都出来了,赶紧退开了两边,让人进来。
青年人扶着老太爷到何知府身前跪下,双手奉上了状纸:“草民朴玉堂,是前“朴石山庄”庄主朴鸿的嫡子,要状告徐振十二年前毒死我父,又在我十五岁那年,制造矿难欲害我性命,以谋夺家产。当日,草民虽侥幸逃脱,但那场矿难却害死无辜采石工人七人,还有伤残者十数人。现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大人明察!”
徐振面色一黑,一看到朴勤的出现,明白今日的事情不对了:这个朴玉堂居然没死,莫非,今天都是他在搞鬼?
何方柯则脸色一白:现在有了状纸,这,刚才那林浅浅便成了证人……今日这事,还有高汝城在场,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但还可以缓一缓……
何方柯果然通熟律例,正色道:“朴老太爷,既然告状,就要去衙门。这样明日一早,你们到府衙去击鼓,本府定然受了你这状纸,派人追查此案。”
何方柯想着,留一晚上的时间,凭徐振的本事,说不定可以让这原告和证人都消失。
但,有人看透了他的阴谋。
“这状纸我收了!”开口的还是那位黄公子,说着他接下了朴玉堂手中的状纸。
何方柯看向他,又看看旁边未曾发一言的高汝城,有些疑惑:你带来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人?
徐振已经替他问了出来:“黄公子,何知府才是本地的父母官,黄公子什么身份,怎可越俎代庖?”
黄公子笑了笑还没答话。
高汝城就一嗓子:“来人!”
把一直守在花厅外的八名护卫吼了进来。
黄公子正色吩咐:“将原告和被告,还有这位夫人算是人证,统统带回衙门。对了,还有这位林知府也直接收押了吧。”
林方柯不服,在南阳他是最大行政长官,高汝城只能管兵,可管不了他。正要开口也喊人,却看见黄公子亮出了手中的金牌“如朕亲临”。
林方柯:……立刻跪了下来。
其实只有三人押送,原告自己会走,大概是觉得还有五个护卫空着,还可以多押几个人。
余大采办一把拉住想偷偷溜走的张管事:“张管事,你是徐掌柜的亲信,徐掌柜不在,你可要留下,把余某刚才拍下的玉石交给余某啊。”
旁人一听,立刻堵住了张管事:“对对对,要把我们交的保证金退给我们啊!”
张管事慌张地看着余枫眠:余大采办,您何苦拖我下水啊!
这下想溜都溜不到了。
黄公子一听,立刻道:“这位既然是徐振的亲信,只怕知道很多内情,一并带走。这“朴石山庄”里,应还有其他知情人,麻烦高守备派人,先守住这里,定案前,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
众人一听:完了,自己那一千两银子,会不会退不回了啊。
没有人留意到,最开始闹起来的那对表哥表妹和菱角丫头什么时候不见了。
当然,除了余枫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