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长安乱局(1 / 1)

整个长安城都在西凉军的搜捕之中,听说士孙瑞带着人准备救走荀爽,左将军董旻怒火万丈,亲自坐镇长安县衙,要中郎将吕布、皇甫坚寿去抓捕士孙瑞;西凉军在长安城中横冲直撞,就是董卓看重的议郎蔡邕,也被董旻派人软禁在家里不许进出。

法正扶了扶挡太阳的斗笠,耳畔都是羌兵嗡嗡的喊声,一点也不像那种信心十足的样子,这让他有种莫名喜悦的感觉,似乎置身于一群乌合之众之中,这些手持长枪的家伙,似乎会在某一时刻顷刻间分崩离析,化作鸟兽散。

百姓正在四处奔窜,城门校尉皇甫嵩骑在高头大马上,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提醒,连他这样的大人物都俯首听命,寻常的小人物只能逆来顺受;法正奔走中看到皇甫嵩的那一刻,依然感觉有些奇怪,因为站在皇甫嵩身边的是西凉校尉王方,以皇甫嵩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和王方这样不入流的人站在一起。

法正无暇多想,被人流裹挟向西,扫了一眼县衙,匆匆拐过街角;法正回到长安才三天,实际上什么都来不及布置,只是和杨瓒的那个部下拓跋白见了一面,剩下的就是找了贾彩。贾彩对于刘辩的招揽并不感冒,只是推脱要和贾诩商议,丝毫没有出卖法正的迹象,反而给了法正一个李肃带着九锡之物前往郿坞的消息。

九锡其实就是九赐的意思,汉献帝给董卓九种特赐用物是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虎贲足足有八百人,想要瞒人都瞒不住。上一个被朝廷赏赐九锡的人是王莽,随后要求皇帝禅让,建立新朝;法正打听了一夜才弄清楚,董卓自己没有提,而是王允向刘协争取的,刘协还写了一道愿意禅让的圣旨。

法正意识到邺城的判断是正确的,李肃前去,很可能就是与董卓商议下一步的动作,董卓大概率会接受这个禅让的骗局;董卓来京,那就应该是王允等人行动的日子。虽然今天长安的鸡飞狗跳有些意外,但是不想让士孙瑞出幺蛾子,兴许就是董旻想要攥着的遮羞布。

站在县衙阁楼的窗口,董旻能够非常清楚的看到对面街头的场景,这一刻,他也明白,只有铲除士孙瑞在长安的所有力量,才能保证王允说的那个画面。郿坞的快马已经传来好消息,二哥董卓在李肃、李儒两个坏种的劝说下,已经决定接受汉献帝刘协的禅让,董家,祖坟冒烟,要出皇帝了。

“启禀将军,已经搞清楚了,皇甫嵩在督促皇甫郦和皇甫坚寿参与搜捕的同时,将一千精兵派回去保护皇甫家的庄园。”斥候始终监视着皇甫嵩一家的行动,对对方的举措了如指掌。

“这个狡猾的老东西!”董旻心中暗骂了一句,失望地摇了摇头,皇甫嵩明显是在观看风向,一面摆出积极的态度与自己合作,一面也做好了出乱子逃跑的准备。整个长安城中,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做着这样的两手准备,董旻长叹一口气,问道:“士孙瑞的家人呢?”

李蒙偷偷地看了一眼董旻的侧面说:“士孙瑞的家人三天前就离开了长安,估计已经逃到了扶风或者更南的什么地方;左将军您是知道的,我们在南面没有重兵把守,检查什么也要随意很多。”

董旻沉下脸道:“那就是逃走了?”

李蒙低头没有回答,董旻揉揉脑门,刘辩在长安只有三个人,竟然把长安搞得一团糟;董旻失落地让李蒙去下达了一个亡羊补牢的命令,让关中地区所有人寻找士孙家的人,抓到就送来长安。

士孙家的庄园还是拖了吕布一天,那种高大的城堡式的庄园几乎就相当于一座城堡,只能强行攻打;受了王允叮嘱,一心牵挂在郿坞那边的吕布压根没心思攻打,只是让人从长安运来各种攻城的装备,那架势与攻打长安没什么差别。

好在皇甫坚寿带着两百郡兵来增援,靠着皇甫家的声誉让士孙瑞的族叔打开了庄园的大门,才不情不愿地交出三百多人,说剩下的人都不在庄园了,有的是自己走人了,有的做买卖去了河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吕布、皇甫坚寿也没有强求,董卓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这边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两人连庄园都没有搜索,士孙家给多少人就带回多少人,只是故意让这些人狼狈不堪地一路走回城,向董旻表示自己是如何忠心于董家的。

把人交给了李蒙,吕布就让高顺带着人回了军营,自己和皇甫坚寿去见董旻;两人没想到的是,何九韬站在董旻身旁,因为何袭人的关系,何九韬也算是董卓的亲戚。何九韬一听就说:“左将军,应该将庄园里的人全部抓回来,逐一拷问,必定会有收获。”

皇甫坚寿气得想骂人,要是那样做,关中人都以为皇甫家是董卓的一条狗,以后皇甫家还怎么做人?吕布直接一甩袖子:“左将军,我还要去巡查长安的军情,这边事就让何九韬与皇甫坚寿处理吧。”

吕布就是这样不买账,董旻也没办法;皇甫坚寿劝说道:“左将军不必担心,士孙瑞担心族人安危,肯定要派人来打探消息,我已经安排人盯着了。”

在高顺大队人马的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行脚商,牵着一头毛驴,交了税钱,就带着货物进入了县城。这个商人没有急着去县城里的集市,而是来到了一家路边的酒肆,要了一壶酒两个菜,悠闲地吃喝起来。

没过一会,一名头发花白的衙役就走了进来,直接在行脚商对面坐下:“我都送了消息,为什么不把人全部送走?”

行脚商给衙役倒了一杯酒,说道:“士孙瑞一直在等士孙萌的消息,士孙萌不到安全地带,士孙瑞是不会动身的,原先的形势很好,谁知道是个陷阱;士孙瑞以为自己能赢,我们这些人留在长安城还有用处。到了这时候,多说无益,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衙役回答说:“杀人灭口做不到,那个李蒙现在眼珠子都是红的,安排的人从昨天开始就整天呆在监狱里。”

“我明白,现在监狱里到处都布满了官兵,不会让你冒险的,士孙老爷的下一步打算是让被捕的人在堂审的时候翻供。”行脚商说完,意外地看见衙役满脸的不屑:“你们和士孙老爷是昏了头了,董卓的人会公开审案?我可以告诉你,没有堂审,最起码在他士孙瑞出现在长安城之前没有堂审;听我一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到河东去,然后去并州。”

行脚商去端自己酒杯的手停住了,吃惊地问:“这么严重?”

衙役点点头说:“对。荀爽、杨瓒、士孙瑞联系在一起,说明邺城还在对付长安,谁跟掉以轻心,别抱侥幸的心理,这是唯一的可能性,祝你们好运。”

衙役匆匆喝了一杯酒就走了,行脚商菜都没再吃几口,迅速结了账,直接骑着毛驴出城,连做点掩饰的步骤都省了;经过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口的士兵奇怪地看着行脚商:“这么快就出来了,咦,货怎么没动?到这边来。”

行脚商点头哈腰地说:“我是想起家里的门没锁,急着回去。”

“别废话,我看你就是漏网之鱼,过去。”两名士卒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行脚商押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屋,进出城的人一声叹息,皇甫嵩手下部队的军纪是不错,但还是有不讲理的人。让行脚商猝不及防的是,小屋里坐着一个人,满脸微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衍,是长安县的县丞,我们皇甫将军早就想和储先生认识一下了,不知道储先生给不给这个面子。”

梁衍原本是皇甫嵩一军的长史,只是皇甫嵩交出兵权以后,梁衍才做了县丞;储先生不禁苦笑:“酒肆里的事你们都看见了?”

“是的。”梁衍说:“戴头是县衙的老人,皇甫将军很器重他,没想到是士孙家的暗桩,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储先生你若是以本来的身份前来,我们也不会察觉异常,是担心太招摇了,与戴头见面不合适?”

储先生叫储无量,是长安城的一个瓷器坊的老板,要论钱财,绝对能在长安城跻身前十位,只不是深居简出,大部分的人都不认识他;但是储无量作为士孙瑞的朋友,皇甫郦认识,所以当皇甫郦看见一个大老板装作行脚商,便明白有古怪,就通知了皇甫嵩。

储无量想了想,笑了起来:“原来是我们弄错了,董旻只是想在我们身上斩下一块肉,是有人想要我们死,要不然,你们的人怎么会关注我?难怪士孙瑞那个家伙还执迷于堂审什么,分明也是在骗我。”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储无量虽然身手不错,但是没有一点想强行闯关的打算;储无量已经清楚对方的目标是士孙瑞,自己就算是扮作小商人也不犯法,即便是皇甫嵩亲临,很可能也是要与自己谈一番生意。既然士孙瑞是在布局,自己知道什么说什么就是。

储无量跟着梁衍到了县衙,董旻和皇甫嵩亲自出面,皇甫嵩认识储无量:“储无量,还记得五原的事吗?”

储无量打量着皇甫嵩,回答说:“当然记得,皇甫嵩,你投奔董卓一定是假的,应该说好戏才开始,你后面一定是重头戏;那时候我就和士孙瑞说过,董卓那么强横,你们这些士族要是执迷不悟,早晚非把我们也卷进去不可。”

储无量说到一半,转脸冲着董旻说:“左将军,我是个生意人,没有参与士孙瑞的那些事,只不过有时候为了生意,帮点小忙;这次进城就是找戴头,想从监狱里捞出个把人。”

董旻认识储无量,似乎也相信储无量说的话,看上去有点为难地说:“储先生,你的事摆在边上,有我在,我保证你肯定没事,最多就是破点财。能不能说说,你都帮了士孙瑞哪些忙?”

皇甫嵩耸耸肩膀,和梁衍一样晓得董旻会这么做,储无量迟早会被董旻一点一点榨出所有的价值;储无量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禁有点紧张和害怕,已经无心再去想他生意和士孙瑞的友谊了,反而担心从此被董旻盯上。

从五原到长安城,储无量看过太多的悲情,有时候官府迫于压力,在找不到罪犯的时候,随便抓一个人交差的例子比比皆是,董家就是一头嗜血的猛虎,西凉军就是贪婪的群狼。董旻看出来一点端倪,安慰道:“储先生,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放心,我不是草芥人命的人。”

储无量抬头,随即信赖地点点头,却忙着摇头,董旻看上去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人,可并不意味着董旻不吃人;能在董卓面前周旋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储无量最起码从自己的渠道和士孙瑞嘴里都听说过董旻的事情,北定郡那些被捕的叛乱者被董卓活活烧死,就是董旻出的主意。

不过商人重的是利益,一般的商人,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明知道对面的老虎已经扬起了头,还把自己的脑袋往虎嘴里送,那不是商人的风格,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真实的作风。储无量虽然因为顾忌有些没说,但还是从侧面证明了一些内容,让董旻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董旻需要的东西并不多,就是把案子延伸到士孙家的每一个角落,所以董旻在拿到戴头和储无量的证词后,就让李蒙放开了手脚;李蒙刑讯的时候,还把何九韬带到士孙家的那些人面前,在何九韬阴沉的眼光下,加上熬不过酷刑,一半的士孙家人都招认案子是士孙瑞在背后指使的,并且说出了一个士孙家的藏物点。

皇甫坚寿带着一千人立即出发,跑了七十多里地到了那个叫野羊坳的地方,工坊里的人已经跑了,士孙瑞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为了这些物资,让官军抓个正着,玩了一手断臂求生。何九韬看着山坳里的风景说:“雁过留声,鸟过留痕,显然士孙瑞本人就在这里,让骑兵扩大范围搜。”

皇甫坚寿点了点头说:“等一等,皇甫郦带着先到的那些暗桩,看看他们有没有收获。”

同为关中士族,皇甫坚寿其实晓得的比储无量更多,只是何九韬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疯子,认为当初何进之死,就是刘辩有意放纵董卓和袁绍合谋,对于那些忠于刘辩的人恨之入骨。

皇甫郦没有让皇甫坚寿失望,他们骑着快马先来,盯上了最后一队离开的车队和十几名工匠躲藏的那个村庄;皇甫坚寿和高顺分头行动,在两处抓获了杀死抓获了六十多人,缴获了大批的物资。只是这一带毕竟是关中士族的地界,董卓又不在,皇甫坚寿最后弄清楚,士孙瑞带着私兵和青壮家丁消失在了青狼顶。

士孙瑞走得急,除了家眷以外,族人和那些管事的家人并没有能完全带走,何九韬一肚子的怒火,直接下令把俘虏的人全部斩首示众;县丞梁衍忙拦住了想要继续杀下去的何九韬,安排人救火,让官兵把所有的人都带到庄园外的空地上,被自己安排的人分辨。

梁衍比皇甫坚寿更清楚所谓大家族的把戏,别看现在庄园是一片火海,但是真正烧掉的物资未必有外人想象得那么多。梁衍特地去看了还在救火的几个粮仓,跟自己从卷宗中推算出来的数字相差极大,梁衍也不相信士孙瑞会把大批的粮食放在青狼顶那些地方,梁衍敢断定,士孙家有秘密粮仓,有的庄园里的人知道,有的甚至除了士孙瑞的家人心腹,没有人知道。

梁衍一面等着大火完全熄灭,一面让何九韬开始拷问有可能知道内情的人,梁衍特地嘱咐,就算是杀人也是杀鸡儆猴,不是泄愤;何九韬的手段足够血腥残忍,不到半天的时间,士孙家的那些家奴为了自家的安危,供出了士孙瑞的一个秘密粮仓,就在离士孙家庄园不到二十里的一个小村庄里。

皇甫坚寿带着人过去,经过一番搜索,发现一个宽大的酒窖,酒窖后面是一个三人宽的大门;官军撞开大门,从里面走出来六个看守仓库的人,很明显是一家子。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和两个年轻男子,三个男人的身后跟着两个脸色憔悴的妇女,其中一个还抖抖索索地牵着一个孩子。

走出地面的那一刻,似乎因为阳光太刺眼,六个人都有些神情恍惚,站了半天才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皇甫坚寿估算了一下仓库里的粮食,大约有一千五百石,又审问了六个人,基本上能确认,这就是士孙家庄园向青狼顶等处运送粮食的中转站,而不是士孙家自己储粮的地方;只不过有结果总比没有强,最起码不算空手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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