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何九韬一路上喋喋不休,为着没有抓到士孙瑞在遗憾,半路上还在和李蒙不停地说,士孙瑞就在长安城附近,应该派出骑兵搜捕;连何九韬一个外人都对董卓如此尽心尽力,李蒙只能尽力调集西凉骑兵,让他们一处处去搜捕士孙瑞。
皇甫坚寿和梁衍心中暗叹,那些西凉军最喜欢的就是做这些事,他们压根不在意能不能抓到士孙瑞,甚至能跟士孙瑞插肩而过;西凉兵的重点肯定是借着搜捕的由头四处打秋风,抢掠财物和妇女,何九韬这个混账,真的不是人了,难怪皇甫郦提议,要让何九韬的注意力转移到城外,免得在城内发现异常,向董卓那头猪告密。
士孙瑞站在远处的山坡背面,看着几个方向一处处农庄的大火,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这些家伙现在应该相信我没有能力兴风作浪了。”
和士孙瑞并肩站着的阎行苦笑着说:“没见过你这个德性的,那可是你们士孙家多少年在关中的积蓄,就这样轻易地全部被毁掉,皇上最后能还给你,还是你特别相信皇上?”
士孙瑞回过头笑道:“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况且这些破烂玩意,在皇上眼里也就是几天挣的钱;一开始我见到皇上,只是感觉那个小孩子挺聪明的,会做生意,懂得进退。真正让我刮目相看的,是董卓进京之后,每一个变化似乎就是踩着所有人的空隙,一年多已经手握五州的实力。
那样的眼光,那样的睿智,在一个少年身上闪光,只能说是天意,你说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听说没有,皇上在渤海和北海开筑盐田,获得的利润可以帮助二十多万人安置屯田。二十几万人,好几个大县的人口啊,这就是能力,关中迟早会被皇上收复。”
阎行点头说:“在这方面,皇上的能力不做第二人想,无论是在并州、冀州、青州,都让黄巾军安置下来,这就是我岳父韩遂感兴趣的地方。说实话,他夺取了凉州义军的控制权,其实日子也不好过,忠于汉室的军队在不断地与我们撕扯,而马腾等人的意向不明,只有来要钱的时候,才认他这个老大。
我们的凉州联军,情况与黄巾军差不了多少,打仗胜败无所谓,但是如何能生存下去才是大问题;我岳父的旗号本身就是清君侧,愿意追随皇上打江山,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们便进攻长安。”
对于阎行,士孙瑞是相信的,凉州第一枪手,江湖中的诚信君子;可是对于阎行那老丈人韩遂,士孙瑞压根就不敢相信,韩遂要是这样忠义的人,就不会把阎忠逼死,一直不肯接受汉灵帝的招抚。
只是士孙瑞不会揭开这个伤疤,反而从长远角度考虑说:“只是韩遂的旗号不能打出来太早,董卓、皇甫嵩的实力终究是强过你们,太早,你们很可能四处受敌;等皇上开始攻打长安,你们就可以与邺城联系了,以我的看法,韩遂一个凉州牧是有可能的。”
“那就好。”阎行之所以冒着危险来帮助士孙瑞,就是因为士孙瑞的人品,这个思路最符合韩遂的口味,韩遂也怕刘辩拿他来消耗董卓等人的实力,最后什么也捞不到;等刘辩攻打长安,实际上就是到了刘辩刘协兄弟决一雌雄的时刻,几乎不可能有什么变化,韩遂出兵很有可能获得巨大的收获。
远处的田野里,西凉骑兵的斥候还在扩大搜索范围,有一队骑兵开始朝着士孙瑞等人站立的山坡而来,士孙瑞果断地说:“走。”
士孙瑞和阎行身后的百余骑兵跟着上马离开,阎行好心好意地说:“你儿子他们估计脱险了,我送你去并州吧?”
“我不能走,不仅是董卓的人,还有其他人盯着我。”士孙瑞沉着地说:“我在这里周旋,吸引着董旻等人的注意力,王允和皇甫嵩等人才会去实施诛杀董卓的计划。无论皇甫嵩针对荀爽,还是针对我,其实都是担心杀了董卓以后,我们这些人会代表皇上与他们争夺关中的控制权。
皇上是个聪明人,除了几次递进来没头没尾的书信指点我们,这一年多都没有派人与我们联系;你再陪我一天,天黑以后你就返回凉州等待消息,过两天我要被董旻抓住才行。”
阎行是常年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闻言冷笑道:“言不由衷,你可以和我说说另外一批盯着你的人,看得出来,你很怕他们。”
士孙瑞从容说道:“没错,我确实怕他们,其实你比我更早知道这些人,还记得你岳父和边章为什么会被拉下水造反吗?”
“是他们……”阎行目露凶光,虽然士孙瑞没有提名字,阎行已经晓得是六国盟那个组合,往事如潮涌来。
中平元年,北宫伯玉、李文侯率领湟中义从羌军反叛,西凉大豪宋杨等人相应,时任凉州督军从事边章与凉州从事韩遂被劫为人质,叛军攻打金城郡,斩杀金城太守陈懿,胁迫边章、韩遂入伙,共推举边章为首领。
阎行当时已经赶到金城,企图营救韩遂出来,但是根本没有机会,事后才知道边章是另有身份,一个自称六国的组合中人;就算北宫伯玉、李文侯,其实都是被边章收买的。
叛军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一口气打到关中,发展到十万之众,就是皇甫嵩与董卓也只能一次次把叛军打回凉州,并不能就此灭了叛军;随着韩遂的好友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凉州司马马腾加入叛军,叛军的势力达到了巅峰,
凉州刺史耿鄙、汉阳太守傅燮战死,凉州六郡的联军被叛军击败。
韩遂等人趁机杀了边章、北宫伯玉、李文侯三人,掌控了叛军;与号称合众将军的王国联手,再度攻掠三辅地区,再度被皇甫嵩击败;眼看着王国的兵力损失殆尽,韩遂等人共同废掉王国,胁迫前凉州名士阎忠担任首领,阎忠愤恨病死后,韩遂成了首领。
可是义从羌军和王国的旧部都依附马腾,宋杨、李相如、黄衍背后都是士族豪门支持,韩遂和原先的王国一样,只是挂了个虚名,并不能实际控制所有的叛军。阎行清楚,韩遂其实一直想和六国盟那边的人联系,可是就算韩遂的势力到了这个地步,六国盟还是没有露面,或者说,有交往而阎行不知道。
到了一个隐蔽的地点,阎行让手下人都散了,低声对士孙瑞说:“要是皇上与六国那边没有关系,我和你说一件事,我岳父身负十几万人的死活,有些事身不由己,我可以单独为皇上效力。”
士孙瑞何等睿智的人,明白阎行说得无奈,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韩遂到了这个地步,要是没有参与争夺天下的雄心是假的,以六国盟的力量,不在凉州布局更不可能;但是阎行是个游侠出身,有可能在态度上与韩遂不一样,哪怕是与韩遂两边下注,对刘辩来说也不是坏事。。
士孙瑞递过佩戴的玉佩,轻声说:“以你凉州第一枪手的名望,应该在皇上的那个名单里,郑泰他们看见玉佩,便知道是我的推荐。六国已经更名为六国盟,做事的风格和手段都可能改变,这也是我顾忌的原因。”
阎行接过玉佩说:“士孙兄放心,今日我若是有心欺骗,必定断子绝孙。”
“言重了。”
董旻的搜捕还没有结果,董卓已经到了洛阳,车队在李儒、李肃、吕布、张济、樊稠等人的陪同下停在了北掖门外,八匹高昌马拉着的豪华马车灵巧的停下,马车青色的车顶,金饰的龙爪栩栩如生。董卓胖大的身躯挤出了车厢,马车旁长长的护卫人马,加上吕布安排肃清街道的军队,让人有一种密不透风的感觉。
道路上扫得干干净净,全部用水泼过,即便战马走过,也没有灰尘扬起,可见打扫人员是尽了心的;董卓走下马车的那一刻,心理是慢慢的喜悦,李儒和吕布都证明了李肃带来的圣旨是真的,一路走来享受的都是皇帝才有的待遇。
尤其得知皇甫嵩父子都在为自己奔走,董卓不免有些小得意,人啊,都是有弱点的,就是皇甫嵩也不例外。大汉的名将虽多,董卓在意的只有张温、皇甫嵩两人而已;张温远在邺城,董卓是鞭长莫及了,人在长安的皇甫嵩态度就很重要。
飞熊军和虎贲迅速占据了皇宫的大门和通道,张济、樊稠还是校尉,没有资格上朝,张济守在午门,樊稠守在皇宫的路口。吕布三人和主簿田景、护卫董白羌紧紧跟在董卓身后,走进了皇宫,大殿上百官蜂拥着迎了过来,王允、皇甫嵩走在最前面。
董卓的眼神还没有被酒色彻底毁掉,能看清楚王允两人的神情确实带着喜色,觉得自己还是要有点礼贤下士的样子,呵呵笑道:“司徒大人,皇甫将军,你们辛苦了,要是董某真的坐上龙椅,二位就是丞相和骠骑大将军。”
皇甫嵩冷笑一声说道:“董卓,死到临头了,还在做梦?”
死到临头?董卓忽然间反应过来,难道这是一个局,不可能啊,别的人难说,吕布和李儒对自己可是忠心耿耿;两边持戟郎已经在皇甫嵩的指挥下,手持长戟冲向董卓,田景、董白羌的反应够快,可惜还是被李肃和吕布拦住。
董卓一声狂笑:“李肃,干将!吕布,你就是莫邪了吧,一对庸狗。”
董卓也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宽大的朝服内穿着一件薄薄的铠甲,也不见手腕怎么动,长剑在手,呵斥中一连封出五柄长戟,巨大的真力将五名执戟郎震翻;可是皇甫嵩已经夺过一柄长戟刺过来,长戟快如闪电,而且角度刁钻,直接压在了董卓的剑上。
两股真力相撞,又有四名执戟郎被震开,皇甫嵩一时间也无法把董卓的长戟磕飞,董卓更不可能逃出皇甫嵩长戟控制的范围;王允心叫不妙,要是董卓不死,外面的飞熊军和长安城中的西凉军就不会丧失斗志,王允急忙掏出准备好的诏书,喊道:“有诏讨贼!”
王允话音未落,就看见董卓身形一晃,胸口冒出一小截剑尖;李儒一戟刺在董卓的后心,鲜血朝后面飙出,溅了从扑过来的李儒半身。李儒顾不得擦拭血迹,振臂高呼:“董卓已死,铲除叛贼,杀出去。”
李儒可是董卓的女婿,田景、董白羌心神一乱,双双被李肃、吕布杀死;杀了董卓三人之后,百官中就算有想站在董卓这边的人,也一个个不敢乱动。布置在皇宫里的士兵都是王允、皇甫嵩、吕布精心挑选的,在李儒的高呼声中得知董卓已死,立即齐声相应,跟着吕布朝皇宫外杀去。
张济、樊稠能接替李傕、郭汜的职位,都是反应敏捷的人,得知吕布反水董卓死了,压根就没选择死战,立即带着飞熊军杀往北门,派人通知左将军董旻。两人的算盘打得很清楚,要是董旻能击败吕布的叛军,他们再往回杀,否则可以第一时间逃往河东去投奔牛辅;飞熊军是清一色的骑兵,即便是面对吕布的并州铁骑也有一战的能力,更不用说逃命了。
董旻的反应慢了不止一步,首先他不在左将军府,根本拿不到指挥三军的令符,其次就是,因为搜捕士孙瑞,身边的凉州兵派出去不少,在县衙根本召集不到多少人,而散落在长安城内外的那些军卒就变成了无头苍蝇,在吕布的命令下,只有少数人选择了抵抗。
董旻在县衙面对的是,高顺率领的陷阵营和皇甫嵩派来的三千步兵营的精锐;
长安的巷子根本不适合马战,在高顺一往无前的冲击下,临时召来的两千多骑兵被砍得人仰马翻;尤其是血战半个时辰,长安的火光在大白天就染红了天空,长安城内外的西凉军都没有大的动作。
王方、李蒙已经被皇甫坚寿等人控制住了,两人连拼死的机会都没有,手下的上万军队就困在营寨中。董旻越来越绝望,尤其是看到吕布带着一千并州骑兵赶到战场的时候,血汗宝马、金戟的光芒,吕布看上去就是一个战神,不,杀神。
面临死亡的恐惧让董旻彻底丧失了斗志,董旻选择逃往城外,结果被皇甫嵩的伏兵活捉;而张济、樊稠随即也被吕布赶出北门,一路朝河东而去,长安城中已经没有大股的抵抗力量。
蔡邕在家中发现看守自己的西凉兵突然跑了,没有人来通知,忙让下人出去打探,才知道长安城已经变成了战场,有人在传言董卓死了;蔡邕换了衣服,正要出去查看清楚,却看见荀爽、孟佗带着人快步走了进来。荀爽的步伐不像一个奔六的人,神情严肃:“马上跟我离开长安。”
“为什么?”
“董卓死了,长安要重新洗牌,我们也该回邺城了。”荀爽看着奔出来的蔡文姬说:“文姬,这次不能带你走,你放心,皇上一定会来接你的。”
蔡邕的脸通红:“荀爽,我要带着女儿一起,我不走,我就不信,难道刘协敢杀我?”
荀爽身后的孟佗冷声道:“蔡邕,不要耽误时间,一旦吕布控制长安城门四闭,谁也走不掉;你如果死了,和去邺城有什么差别,文姬小姐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
蔡文姬已经镇定下来,对蔡邕说:“父亲,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荀叔,带他走。”
“我……”蔡邕还来不及说话,荀爽已经一把把他拖出房间,直接拽到外面,扔到战马上;蔡邕下意识地坐稳,拉住缰绳,才瞠目结舌地问:“荀爽,你真的是高手?”
荀爽没有回答,一名护卫已经拉着蔡邕的战马动身,蔡邕只来得及和蔡文姬挥挥手,就被披上一件黑色披风,裹挟着朝东面的霸城门城门口;长安十二座城门,东面三座城门,中间的是清明门,宣平门在北,霸城门在南,离蔡邕家也是最近的。
霸城门确实开着,不时地有百姓和军卒从这里逃出去,吕布这时候没关闭城门,应该是怕忠于董卓的军队被困在城中会死战到底,有一条生路,这些人就会逃出长安,无法形成战斗力。
荀爽一行二十多人混出长安还是比较顺利的,城外还有二十名接应的骑兵,在溃逃的人群中,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是上了官道没多久,身后就出现了一队追踪的骑兵,大约有两百多人,全部是北军的盔甲,随着双方撒马狂奔三十多里地,可以确定对方针对的就是荀爽这群人。
蔡邕变色道:“还真有人要对付我们?”
孟佗大笑道:“天佑大汉,皇上英明,荀爽,被我们猜中了。”
荀爽淡笑道:“就怕前面有一支伏兵在等着我们。”
“乌鸦嘴。”蔡邕不满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