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楼层之间,只剩下忐忑不安的心脏跳动声。
宁璐平板中储存的视频,详尽到令人目瞪口呆。
从时间地点,到设计人物的身份,乃至于观后感中,都对每个剧本做了深刻的剖析。
桑梓清感觉一阵恶寒,五脏六腑都绞碎在一起。
多半得有着几十年功底的跟踪狂,才可以制作处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作品。
按照时间顺序,最早的视频可以追溯至五年前,2056年。
根据宁璐的说辞,大概是异变发生不久后。
每个视频的标题都采用了荼毒网络已久的震惊体。
桑梓清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知晓十二个房间的真相。
相对自己的亲身经历,埋葬在遥远过去的记忆,更为亲切近人。
他怀揣不安,点开距离此时最为久远的那段人生记录。
“这是!?”
“什么啊?”
视频画质远远超出桑梓清想象,清晰无比。
只是其中并没有体态畸形的丑陋怪物,也没有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
在那花团锦簇的舞台之中,探照灯为主角留下肆意发挥的高光区域。
背景全都是硬纸板的剪纸,用暖色调涂上接近现实的颜色,看起来像是儿童晚会上的表演现场。
两个人在舒缓乐章中,踩着优雅的步子翩翩而舞。
西装革履的男人无疑就是自己!
桑梓清眉头紧皱,这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舞台表演,没有丝毫的异状。
但是宁璐坚定的眼神中,丝毫没有说谎的迹象。
再说,编织如此低劣不堪的谎言,似乎也没有什么利益可图。
怀着种种猜测,他跳过中间一部分年份,转移到2058年。
桑梓清看着视频中的内容,有点不敢相信,眼皮狂跳。
画面现实的场景,是教室的讲台。
戴着眼镜、秃掉大半头发的桑梓清正手持教鞭,在投影幕布上指指点点。
随着视角的转移,可以看见狰狞丑陋,脸上堆满皱纹的学生在麻木不仁地听讲。
他们身上无不缠绕上猩红细丝,像是提线木偶般摆着僵硬的动作。
细线嵌进血肉,将皮肤勒得开裂,血液顺着丝线缓慢向上游动,钻入天花板缝隙之中。
突然,学生中开始有人暴怒大喊,满嘴脏话的咒骂着。
他拼命扭动身躯,暴涨的肌肉覆盖上灰暗的石层,如铠甲一般。
台上的“桑梓清”,因为课堂纪律被扰乱而勃然大怒,他挥动着手上的教鞭,指了指教室后排的角落。
身披石铠的学生,调转全身气血,一步步朝着讲台紧闭。
“桑梓清”无奈摇下头,轻声念叨:“朽木不可雕也。”
霎时,血肉飞溅,未等那石人再向前一步,他被尽数肢解,被切割得光滑完整的尸块散落一地。
班内学生瞬间噤若寒蝉。
就在桑梓清惊诧于视频所见之时,屏幕对面的自己,居然对着镜头露出了一抹诡异阴森的笑。
那抹笑容像是涂满剧毒的利箭,一下射穿桑梓清的心脏。
“眼神中满是张狂的欢愉,他···不,‘我’在享受着自己精心编排的戏码!”
简直荒谬!
桑梓清眯紧双眼,划拨着视频下方的进度条。
“‘我’在这种时候,还没有全投入式的进入角色,也就是说,‘我’在此时是知道自己在演戏的!”
“那为什么我……”
!!?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桑梓清连忙将平板放置一般,揉捏下额头,以防止略微缓和的头疼再次找上身来。
他看一下阶梯转角处,早已经没有了宁璐的声音。
碎石遍布的楼梯口,被小女孩踢打的干净异常。
调整一段时间后,桑梓清鼓足气力将平板捡起。
时间大致回溯到半年前。
镜头,好像沾上了什么东西,有点模糊不清,整个画面似是笼罩了一层猩红迷雾。
透过这层红雾纱,可以听见惨绝人寰的嚎叫和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晦暗不清的画面终于明朗。
映入眼帘的是腐烂的尸山,以及把玩着头颅,被血沾染得看不出模样的少年。
漫天的红丝纠缠在幽秘林间,编制成网,沾在上面的血滴珍珠般穿在绳上。
苍白的脸,被撕扯开的断臂,耷拉在丝网中随风晃动。
夜幕之中,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提拉着几幅骨架来回跃动,在染红的大地上踩着凌乱诡异的舞步。
桑梓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吓得手一抛,将平板丢置地上。
难以言说的恐惧油然而生,使得他不时回望留意宁璐的动态。
假如曾经的自己是可以做出此种暴行的“疯子”,那将一幕幕的画面都留存下来的宁璐,又该称作什么?
变态?
他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现实远比意识黑海中来得瘆人和魔幻。
经过一番挣扎,桑梓清终于放弃了继续查看视频的念头。
他不知道知晓了十二房间真相的自己,是够还可以保存理智,便眯上眼,靠在灰色墙柱上。
“遇见难以理解的事情,就鸵鸟一般自欺欺人的将头埋起来。‘我’可真的是一点都不会为未来的自己考虑呢?”
桑梓清苦笑自嘲道,突然感觉眼皮上闪过一道亮眼的白光。
他缓缓睁眼,目光穿透钢筋水泥,穿过这座没有灵魂的混凝土空壳,直到看见了天上的太阳。
这是!?
“多···多么美丽的光景啊···简直让人如痴如醉!”桑梓清起身,眯着眼,衷心赞叹道。
他朝着日光高摊开双臂,身体的每个细胞紧跟着骚动,气血澎湃到难以自制。
苍白天际之上,猩红火球凶猛燃烧,球体中央有树状纹络,三片燃烧的花瓣图案雕刻其中。
祂于火焰中睁开双眼,凝视着仰望自己的桑梓清。
岩浆般的炙热瞳孔仿佛近在眼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桑梓清伸手向前,手掌慢慢触及燃烧着的瞳孔。
来自遥远苍穹的呼喊,让人身心迷离,灵魂扭曲。
他捡起平板,手指划动着冰裂纹布满的屏幕。
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嘴角越裂越开,愈裂愈大。
呼呼哈哈哈哈···咳咳···
诡异,怪诞,充斥着疯狂的笑声在整个空荡荡的楼层间回荡。
桑梓清夹着黑书,一晃一晃朝着楼梯口走去。
“梓清,你要走啦?”
宁璐不知何时出现,小手上捧着一个蝉蜕,如获至宝似的小心呵护着。
说是蜕也不尽然,因为可怜的蝉蛹早已憋死在那副它迫切想要摆脱的躯壳中。
桑梓清一言不发,从宁璐身边擦肩而过。
“你要去哪?”
“我···病了啊···病的很严重,严重到超出自己预料。”
“我需要药,很多很多的药。”
少年挥动下手中的黑书,立于一阶台阶之上,迟迟不肯踏出最后一步。
眼前,深渊!
(序幕·边缘行者·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