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绮偏过头定睛看了看,只有摇动的树影,心里暗暗想道:看来是我多虑了,之前的习惯总是放不下。
离开西院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安静极了,只有衣服窸窣的声音。树木荫翳,遮蔽天光,明明是还是白日,看起来却像刚刚入暮一样。
赵绮走在路上,心中不免谨慎起来。她习惯性伸手慢慢摸向腰间,可今日身穿长裙,没有将刀带在身边。没有武器傍身,心中到底难安,只得讪讪收回手。
走到东院,目光所及渐渐明亮起来,视野也更开阔。东院与西院有截然不同光景,栽种许多时令花木,即使在初冬也有颜色妆点。丫鬟婆子渐渐多了起来,看见他们按照规矩行礼。
临近玉白院,笑声断断续续从里面传出来。赵绮有些好奇,抬头悄悄张望。她们好像在做菊花酒。
看见她们过来,里面瞬间安静了。
清洗好的菊花正摆在小几上,旁边还放着酒坛和醪糟。几个女子带着攀膊站在一处,中间围着的便是谢明昱的正室夫人。
跟着木槿的提示,赵绮跟着莺时行礼。一个年长的婆子上前低声说了几句,赵绮记得那晚回来她就跟在谢明昱身边,这一次陪着莺时一起过来。白淑华听后微微颔首,面色微微缓和,引着她们进了内室。
室中布置精巧,赵绮坐在门边的位置,正好在莺时对面。
侍女们奉上茶,赵绮浅浅尝了尝,滋味确实与众不同。
“侯爷刚回来,不知道翾夫人的口味,所以我就准备了家乡的茶。自然比不得侯爷常用的金贵,还请勿要怪罪。”白淑华坐在堂上,微微一笑向赵绮说道。
“不会,夫人客气。”赵绮回得客气。这雪顶红袍已经是南郡的名茶,更合况这杯中是其中极品。几年前那位送过她二两,说是极其难得,嘱咐她千万自己喝,别拿去做人情。今日这茶与那日味道无二,想来这正室夫人果然出身不凡。
若论样貌,这正室夫人只算是清秀,虽比不得侧室貌美但胜在大方端庄。赵绮知道她不大喜欢自己,毕竟是一个不算名正言顺的身份。但她能以礼相待,即使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赵绮也觉得这也算十分有涵养了。
她身边的小丫头,脸已经拉到地上了,好似都不屑看赵绮一眼。而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神色也不算和善,只是碍于身在侯府,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赵绮也知道谢明昱让她们都出来,必定是要与谢明懿单独聊聊。坐在这里实在无趣,幸好茶还不错,总算能稍加安慰。
屋里燃着香,清新香甜,待着也算舒适。女眷们在一起,能做的也不过是那几样。白淑华与莺时做起针线,一个人做外袍一个人做下裳,看起来也算和睦。赵绮就坐在一边看着她们。
针线既算得上是女子打发时间的消遣,也不失为女子在世间谋生的好法子。
但赵绮想着,若以此为生,当真能养活自己吗?
外面突然出现一阵骚动,赵绮瞧着外面,之间几个仆妇匆忙走来。紧接着一个女使进了屋中,神色平静,附在淑华耳边低语。
赵绮不动声色低头喝着茶,但留心着周遭的一举一动。
将近日暮,天色已经不早了。
白淑华听罢淡淡一笑,转过头对赵绮说:“马上就是用晚膳的时间了,翾夫人可否留下来一起?”
赵绮也识趣,微微欠身笑道:“多谢夫人厚意,只是时辰已经不早,妾身在这里坐了许久,该回去侍奉侯爷了。”
白淑华也不阻拦,笑着点了点头。
莺时也款款站起来,低头柔声说道:“奴家先退下了。”
“你留下吧,他等会儿就过来了。”白淑华淡淡说道,按下了身边有些气不过的丫头,“你在这里他能安心些,先去换件衣服,快些回来。”面容平静,不妒不嗔。
赵绮正在院门口,心里暗暗惊叹,果有正室的气度,若换作是自己肯定忍不下。不禁自嘲似地笑笑,正想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抱怨。声音稚嫩,是那个忿忿不平的小丫头。
“夫人何必给她们好脸色,不过都是仗着姿容,讨得男子欢心的货色。莺时也就罢了,那跟着侯爷来的算什么东西,也配得您一声夫人?没名没份就跟着侯爷,家世想必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狐媚子,骨子里卑贱。”
赵绮脸色一沉,站在门外,回过头望着里面。
接着就是一声呵斥。
“珠儿,越来越没规矩了。侯爷身边的人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吗。”白淑华训斥一声,低声说道,“主君这么多年过的辛苦,即使不是我,能有一个人在身边宽慰他也是好事。你不该对她太失礼。”
被斥责一番后,那个叫珠儿的丫头安静下来。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赵绮仍站院子外。四合的暮色里,她眼神幽幽的,看得木棉木槿心里一惊。
定是刚刚的话引得她不喜了,木槿小声宽慰道:“夫人不必在意,那叫珠儿的是淑华夫人的陪嫁。年纪小,淑华夫人待她素来又亲厚,才纵的她无法无天。”
赵绮转过身,背对他们轻轻叹息一声,其实那说的也不算错。
但她既然做了就绝不后悔。她才不要为此难受,若现在就纠结,那以后难过的坎就太多了。
整理好心绪,她挥了挥衣袖,“回去吧,我才懒得管她们说什么,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声音轻快,丝毫不在意。
木棉木槿也笑了,跟在她身后,“夫人说的不错,日子是过给自己的。”虽然面上不说,但木槿心里暗暗有些佩服,她与锦瑟夫人确实很不一样。
天色暗下来,忠毅侯府的灯笼也已经挂上。
正要将门下钥锁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个当值的小厮无奈,叫嚷着,“谁呀,这么晚了。”只得将门再次打开。
一个妆容妖媚的女子,怀抱着琵琶直直地扑进来,重重跪在地上。
两个小厮神色一惊,忙将她扶起。提灯一照,只见那女子发髻凌乱,哭的梨花带雨,止不住的泪珠儿掉得让人心疼。
其中一个小厮已经于心不忍,将她轻轻扶起。另一个微微躬身,将灯笼提起替她照明,软下声音问道:“姑娘别哭,好好说,看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你的。”
那姑娘闪烁着泪光,如同悲鸣般喊道:“我要见侯爷,见忠毅侯谢明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