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大伟人胚子的故事先留个念想,咱们再来说说另一位官二代的故事。
话说常州东门内有一家著名的乡宦,姓方名恽,是个翰林出身。花钱买了个知县,凭着能说会道,会来事儿,做了几年贵州知府,捞够了银子,见好就收,便告病回乡了。别看人家做官没啥耀眼的政绩,但是人家响应独身子女政策那是杠杠滴,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宝椿,别字方幼恽。
这方知府非常溺爱独子,到宝贝儿子成年后,替他娶了贝季瑰太史的妹妹为媳妇,成了家,自然也要立业,便把家事交给方幼恽掌管。
方幼恽出身纨袴,菽麦不辨,甘苦不知,却只爱奢华放荡;又是生性吝啬,属于铁公鸡,一毛不拔的那种。
因为时常听亲朋好友从上海回来,夸赞上海如何热闹,马路如何平坦,星星如何灿烂等等,心中便是蠢蠢欲动,心痒难耐。趁着方知府将掌家大权交给他,便跟老爹说要到上海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美名其曰是“历练”。
方知府心中虽然不太乐意,但是因为一向溺爱惯了,不忍心拒绝他,只得允许了,只是再三叮嘱要早早回来。
于是,这方幼恽便欢天喜地查黄历,很隆重地选了个黄道吉日,雇好了船,辞别了方知府往上海去了。
方幼恽到了上海,找了石路上的一处客栈,是他的本家一位方运判开的,名叫吉升客栈,订了一间大号官房住下。
这方幼恽初到上海,没有认得的亲友,叫下人帮着客栈的伙计铺好行李之后,便走到帐房中来,想和帐房先生谈谈。
刚刚跨进帐房门口,就见一个人手中拿着一张帐单,径直闯出来,几乎把方幼恽撞了一个满怀。
方幼恽与那人同时吃了一惊,都停住脚步,那人定睛看了看方幼恽,竟然是熟人,便大笑道:“原来是幼恽兄,啥时候到的?你难得到上海来呀!”
方幼恽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是他的表亲,同乡,姓刘,号刘厚卿,颇有家财,专门喜欢到处浪,只是比较吝啬,与方幼恽属于同类人。
平日方幼恽与他就是臭味相投,哥俩好,此时一见刘厚卿,就是心中大喜,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感,答道:“我是今天才到,你想必到此多时了。”
刘厚卿道:“我也是来了有十多日,不到半个月。”
方幼恽道:“今天遇到了你真好,我初来乍到,还摸不着头续,你比我多来过上海几次,自然比我熟悉得多。我这次是特意来开开眼的,早就听说四大金刚,向往已久,奈何她们都站得太高,我能看见她们,她们都不知道我是老几,怎么样?你来的早,给我搭个桥如何?”
刘厚卿笑道:“不瞒你说,兄弟我此番也是来看她们的。不是哥们儿和你吹,那四大金刚之一,叫张书玉的那位,已经给我签名了,这还不算呢,我都和她吃饭了。你今天刚到,本来要替你接风,索性晚上就请你到张书玉家吃饭如何?”
方幼恽听了喜不自胜,屁颠颠地便和刘厚卿一同回房间了。
坐了一会,刘厚卿道:“这客栈里的饭菜都太不上档次,咱们这等身份的人,这不是自贬身价吗?走,我们去吃大餐。”
同方幼恽一起走出吉升客栈,奔着雅叙园而来,拣了一个雅座坐下。
堂倌送上茶水,便拿来菜单让他们点菜。
方幼恽先要了红烧大肠、油爆肚;刘厚卿要了炒肉片、炸八块、鲫鱼汤,要了一壶京庄,又要了醉虾、拌腰片两个碟子。两人先对酌起来。一会儿,堂倌送上菜来,味道很好,吃完了算下账,很是便宜,只有一千六百文钱。
两人来到柜台前,刘厚卿付了帐,又一起到四马路来,在升平楼喝着茶,消磨着时间。
大约下午三点多钟,刘厚卿便同方幼恽回到客栈。
方幼恽要坐马车到张园去,叫伙计去叫了一部橡皮马车来。
二人上车坐下,马夫摇动鞭子,那马四蹄跑动,如飞而去。
刘厚卿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的。
方幼恽却从未坐过这样的马车,觉得双轮一转,电闪星流,异常爽快。那马车奔着张园一路而来。
这天刚好是礼拜六,来往的各种不同装饰的马车很是热闹,方幼恽坐在车中,那颗脑袋就如泼浪鼓一般,不住的东摇西晃,真是目迷五色,银海生花。
到了张园,两人在安垲第各泡了一碗茶,坐下左右看看,时间还早,客人来得不多,疏疏落落的。
方幼恽见来人尚少,要到别处去走走,被刘厚卿一把拉住道:“稍等一会儿就会有女闾来,你先坐着,不要着急的到各处乱走。”
方幼恽只得坐下。
果然,不多时,粉白黛绿,莺莺燕燕的一群群星星联袂而来,一个个都是飞燕新妆,惊鸿之态,身上的衣服不是绣花,就是外国缎,更有浑身镶嵌水钻,星光闪闪的。
方幼恽正在看得有些头晕,只见一个明星走到面前,朝着刘厚卿微笑点头,便款步向隔壁一张桌上坐下。
方幼恽提起精神,仔细的打量她。只见她穿一件蜜色素缎棉袄,下身是一品蓝绣花缎裙,露着一线湖色镶边的裤子,下着玄色弓鞋,一搦凌波,尖如削笋,看得方幼恽是浑身发痒。再往头上看时,梳一个涵烟笼雾灵蛇髻,插一支珍珠扎就斜飞凤簪饰,虽是不多几件,但珠光宝气晔晔照人;薄施脂粉,淡扫蛾眉,虽无林下之风,大有萧疏之态。直把个方幼恽看得一双眼睛都钉在那人身上,呆呆的出了神,任凭刘厚卿和他说话,他竟然都充耳不闻。
刘厚卿觉得诧异,回过头来,见他这付猪哥相,不觉失声一笑,这才把方幼恽那出窍的神魂重新唤了回来,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那明星听得刘厚卿失笑,也回头一看,见方幼恽虽然是衣装华贵,却是个土头土脑的呆头鹅;又见他两只眼睛对着自己目不转睛,痴痴呆呆的傻看,被刘厚卿这一笑,惊得直立起来,失张失智,手足无措的局促相,不觉樱唇半启,皓齿微呈,对着方幼恽嫣然微笑。
这方幼恽的神魂,方才被刘厚卿一笑吓了回来,此刻被那星星的这一笑,却又把方幼恽的三魂七魄迷得神魂出鞘,飘飘荡荡的不知今夕是何夕,浑身骨头都是舒软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身都不得劲儿。
刘厚卿在旁看着,感觉很是好笑。
方幼恽好不容易三魂七魄归位,坐了下来,转头低声问刘厚卿,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刘厚卿哈哈的笑道:“你两人眉目传情了半天,难道还没有晓得名字么?要不我给你们牵个线搭个桥可好?”
那明星面上一红,瞟了刘厚卿一眼。
刘厚卿便向那明星道:“这位是方大公子,常州首富。”回头又向方幼恽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就是四大金刚坐第一把交椅的陆兰芬哟!你的眼力居然不错。”
方幼恽听到她就是陆兰芬,心中更加喜不自胜,心中暗自嘀咕,陆兰芬是上海滩粉丝过千万的超级巨星,响当当的大姐大,连她都有情于我,何况别人?
而陆兰芬心上却是想道:起先看他是个土包子,对他笑不过是礼节罢了,并不是有心要结交;但他既然是个有名的大款,料想不会太吝啬,打赏个千儿八百万的应该不难,而且看他一付猪哥相,应该比较好忽悠。
于是,陆兰芬便使出拿手的本事,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接连飞了方幼恽几眼,又向他略略点头。
方幼恽虽然是个门外汉,然而眼风总是看得出的,不自觉乐得手舞足蹈。
陆兰芬见他已经上钩,便算了茶钱,站起身来,向刘厚卿道:“我先走了呀。”又向方幼恽一笑道:“公子玩一会儿就请过来坐坐吧。”临去之时,又似笑非笑的看了方幼恽一眼,方才姗姗而去。
方幼恽一直看她出了安垲第,方才要问刘厚卿那陆兰芬住在哪里,却见刘厚卿竖起一个大指头向着方幼恽道:“好运气!第一回看见你就吊你的膀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老江湖啊。”
方幼恽不明所以,便问什么叫吊膀子。
刘厚卿笑得前仰后合:“你连吊膀子都不晓得吗?”
说着便给方幼恽解释了一通,所谓吊膀子,就是诱惑或勾搭异性的意思。方幼恽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两人出了大洋房,租了辆马车,在四马路兜了两个圈子。
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刘厚卿叫马夫不必回客栈,到新清和坊停车,叫他回客栈到帐房去算帐。二人跳下车来,马夫驱车离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