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好意来看您,竟然为了媳妇如此对我,小八可是从小伴着您长大的,如何还不如一个女人了?!”陈八气愤难当,他被两人眼里的嫌弃生生刺痛了左心房,平日里都是和陈七在一起,他哥一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他一天的多,遇到个活人,陈八的嘴就停不下来,主要还是憋的。
记柳亲眼看到盛礼因为陈八的话,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抵在上面的手捏的越来越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连忙上前安抚发癫的陈八,斟词酌句,希望他早些出去:“八哥莫胡说,大人也是看你有要事在身,怕耽搁了,再说早日解决案子中的疑点,也算尽早给大人报仇了,不是吗?”
陈八就是小孩子脾性,遇到什么事情都得顺毛捋,记柳说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乖,快去”三个字,慈性充满母爱的样子骗的陈八乖乖出了房门,去祸害下一个了。
两人松了一口气,记柳不顾形象的坐到椅子上,端起凉透了的水壶,给自己满上一杯,抱怨道:“足足一个时辰啊,嘴都没停过,他不渴吗?”
盛礼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陈七和陈八两兄弟,那是在他落水后的某一天,两个长相相似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那时他们都是十三四的年岁。
他对陈七印象只有成熟稳重,从不多言八个大字,只要不涉及陈八的事情,陈七连一点武功高强的气息都不会泄露,这也让陈七变成了透明人,就算站在身边有时也会被盛礼遗忘掉。
但是如果谈起陈八,盛礼连叹气都觉得累,比如现在,医馆里孟老的怒吼传遍各个角落,伴随着击打声陈八还在不停说着什么,这样的情况盛礼见得太多了,他无可奈何回了记柳一句:“他永远都不会渴。”
医馆内,孟老房间。
陈八小心翼翼看着怒气值飙升的老人,生怕他一不小心喘不过气来,将药瓶放到桌面上,解释完文月城的意思之后,整个人都缩起身子,挤到墙角,恨不得和白色的墙面融为一体,在黑夜中永远消失。
瓷器被孟老狠狠放到木质圆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睡梦中被吵醒的感觉是会疯癫的,尤其还是极难入眠的老人,他对陈八带来的证物毫不客气,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脏,在闻到药瓶里装着的东西后,跳的更加剧烈。
“臭小子,大半夜将老夫从睡梦中弄醒,就是为了闻一口金疮药,”孟老抓狂,他简直要被眼前呆傻的后生气死,随后将仇记到了还在养伤的盛礼头上,说:“明天白日里来会死吗?!”
陈八会不会死,他自己不知道,但是文月城会。
近日昭沣县衙的人频频借调,州府刑狱司的官差常驻县衙,一开始在他们眼中平平无奇的杀夫案,背后牵扯出了军营的逃兵,这可不是小事。
更有甚者,丁臣大言不惭,话里话外表述的都是上头有人,想取他狗头痴人说梦。
聪明点的都从中看到了利益可图,丁臣做了逃兵,定然藏着故事,能进刑狱司的都不是良善之辈,富贵险中求,中间但凡转圜的好,说不定升官进爵指日可待。
所以,作为官高一级的刑狱司某头头,对着文月城吩咐道:“昭沣县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完,明日一早回州府,丁臣的案子牵扯甚广,辛苦文大人将所有证据和案件记录整理好,我会一并带走。”
纵使无奈,文月城还是不得不低头送人,但是他心中有气是绝对不能忍的,在明日刑狱司的人动身之前,文月城需要弄清楚药瓶中到底装的是什么,能让丁臣住在如此破败的环境中,还异常宝贝。
陈八就这样解释了一通,然后便看到孟老拿了一个小木勺,将瓷瓶里淡黄色的膏体挖出来,仔细端详,全副心思都投入到药瓶上去了。
犹豫看着膏体的孟老,突然开口:“你左边的橱柜,第一层放着一个白玉瓶,瓶口一圈金色,把那个药瓶给老夫拿来。”
在他的指示下,陈八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最外口的药瓶。
他仔细拿起送到孟老面前,还十分殷勤的打开了瓶盖,本就是他在盛礼屋里聊案子忘了时间,这么晚了还要把孟老从床上拉起,陈八万分过意不去。
孟老并不知道陈八先前在盛礼那屋呆了有一个时辰,不然此时的他应当是直接将陈八提溜到外头,哪里管的了文月城的死活。
他把刮着淡黄色膏体的木勺放到桌面,又从药箱里取出一支,从刚拿出的白玉瓶中刮了一点药膏出来。
孟老摇了摇头,眼神发愣,喃喃自语,不停说着自己要完。
“孟老?您认识这药?”陈八见他这幅模样,郁闷不已,就孟老所说这瓶被包裹珍藏着的药瓶,装的是金疮药,如此常见的东西,怎会引得孟老魂不守舍,他不禁有些好奇。
孟老没有管他,自顾自将药勺都拿起,仔仔细细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不满意,还各自尝了一口,惊出陈八一身冷汗,伸手就要把孟老手上的药勺都抢走。
谁曾想,孟老作为大夫,经常要搬动病患,两个药勺又捏着死劲,一时没抢过来,还让孟老的两只手都甩动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这药哪里来的?你们最近调查的案子里有军营的人?”
“您怎么知道?”陈八在解释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详细的案件情况,知道丁臣还活着的人根本没几个,孟老突然发问就好似偷听了他们谈话,陈八又问了一遍:“这药和军营有关系?”
“关系大了。”
“......你先回去,让文大人明日来医馆找老夫,有些事情得问清楚。”孟老观察了一下瓶身,深知此事必有猫腻,对着陈八说不清楚,左右不急于一时,等着明日文月城来找他,将药瓶的事情问个明白。
他将还欲讲话的陈八赶出房门,躺在床上已是完全没有困意。直到第二日文月城送走刑狱司的人,急匆匆赶来医馆,看到的就是挂着浓重黑眼圈的孟老。
“您这......”文月城话还没说完,就被孟老一把拉走,两人躲进房间,商谈起来。
“药哪儿来的?”
“钱庆丰的案子里,抛尸的男人藏起来的。”孟老直截了当的发问,倒是让文月城措手不及。
孟老并没有听到最坏的答案,他刚舒出一口气,便又听到文月城说:“抛尸的男人是朱月死去的丈夫,他是假死从边关逃回昭沣的。”
心再次被吊了起来,孟老想了想,不死心又问:“官府会继续调查这件事情吗?”
说完还未等到文月城答话,便又自己否定道:“怎么可能不查?!哎......人这一辈子果然一步都不能错。”
孟老在屋内走来走去,焦躁不安的样子被文月城看在眼里。
他没有催促,心知孟老一定会说出药瓶的来历,耐心等着。
果然,再三犹豫后,孟老还是咬牙说出了真相:“文大人,你让陈八带过来的药瓶,里面装的是金疮药。唔......军营里面特供的金疮药!”
“丁臣是逃兵,也许偷了一瓶出来了呢?!”文月城不以为然,率先说出最有可能的情况。
孟老听完却更加激动:“不可能!药是特制的,每一瓶都有编号,需要通过军医和军需双人同意,才能取到,更何况您拿过来的药瓶编号很特殊......”
这时,文月城才从孟老嘴里清楚了他烦闷焦躁的理由。
丁臣带着的金疮药,那一批次整体都被销毁了,据说是刘山将军的副将,前任军需大人干的,那个时间点恰巧是在丁臣逃离军营之后。
皇帝为此震怒,下令抓了军需一家,若非刘山将军拿着一身军功向皇帝讨赏,他们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也不能过了这么久,还在牢里呆着出不去。
“这批编号的金疮药有问题,”孟老回想着自己拖朋友打听到的情况,说:“有人说军营里面很多将士都发现了,刘山将军命人快马加鞭将事情禀报皇上,信还没的龙案上,军需营就起了一场大火,独独烧毁了存放金疮药的棚子。”
皇帝知道此事后,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拿军需大人下手,可是刘山死命保下,导致皇帝一直没能找到发泄的途径。
最终,这件事情层层推诿,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成为一根硬刺,扎在皇帝心里。
正因为这样,孟老更加担心。
按理来说,发现这些,等案件结束,皇帝高兴,他也能在中间沾上一份荣光。
可坏就坏在这里,军营的事情传到他耳朵里之前,孟老没能忍住诱惑,在黑市里买了一瓶同样编号的金疮药,最重要的是他买到的这瓶药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您能看出丁臣手上的这瓶是真是假吗?”文月城听完这件事,终是明白孟老为何忧心,黑市本就是不被允许的存在,上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军营特供的药材出现在黑市,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