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惜年看着台下笑了笑。
“一看大家伙就没看过耍猴,耍猴的怎么会靠着耍猴挣钱呢?要是靠耍猴,恐怕是连猴都养不起。”
台下就哄笑了起来。
“我就喜欢看点这些稀奇的玩意,我看过一次耍猴,基本是这么个过程,先敲敲锣,吆喝起来,叫过来一群人看耍猴。”
“然后呢,耍个几分钟,把那手一摊,开始转一圈,要钱。”
“这个时候就有三种人了,第一种人一看你要钱,我不看了,走了,第二种人爱贪小便宜,把那头一低,假装没听见,等着一会你继续耍他继续看,第三种人呢,比较爱面子,你跟他要钱,他就给你扔点。”
“然后那耍猴的转一圈就回去了,回去表情很不开心,就使劲打那猴,当然很多人就开始指责了,你干嘛啊,打猴子干啥,结果这么一叫喊,人就全过来了,都过来看了,这时候耍猴的师傅干什么?”
台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直直的看着许惜年,仿佛他就是那耍猴的人。
许惜年一边对着空气狠狠打了一下,一边说,“这时候那耍猴的人狠狠朝那猴子来了那么一下,那猴子嗖一下窜起来,往旁边那六七岁小孩身上这么一抓,一下子就抓出来道血印子。”
“这下好了,小孩也哭,大人也喊,看得人越来越多,耍猴人一看,人差不多了,从药箱子里面拿出来包粉末,往那个小孩身上一拍,奇了,只用了几分钟,那小孩的伤口就好了。”
“围着看的人都看见了,立马就有人开始喊了,你这药好啊,给我来个五包,旁边人也跟着喊上了,我要个三包,周围其他人一听,也就纷纷一人买个一包两包,都不用十分钟,药就全卖完了。”
“这故事还没完,再过了一会,我去吃饭,又在饭店碰到那个耍猴的了,不光他,那个小孩,那个买五包的人,那个买三包的人,全都在一个桌子上。”
“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
台下哄笑起来,等到又安静了,许惜年才继续说。
“所以耍猴的靠耍猴挣钱吗?不靠,耍猴是干嘛?是引流,卖药是干嘛?是变现。”
看着陷入沉思的企业家们,许惜年笑笑。
“你看看,耍猴的给我们做企业的上了一节课。”
掌声雷动,还有人记得那场开场表演?
文嘉荣自己都忘了。
差点没把沈晴激动死,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意气风发的许惜年,直接就跑到他屁股后面了。
许惜年自然无暇顾及她,过来说话的大佬实在太多了,一直到沙龙结束,才散了团。
直到这会许惜年才有机会领着沈晴去找虞成中要钱。
“你看看,我就说沈晴是我的女人吧,给钱。”
虞成中差点哭死,你黄公子这么大的人物,欺负我们干嘛?
一共六万,还有一万是文嘉荣的。
虞成中身边那人还问他呢,“成中哥,你说黄公子说的那个飞机的事情是真的吗?”
虞成中拍了一把他的脑袋,“人家黄公子啥人物,骗你干嘛?以后坐飞机上厕所你可别走错了。”
等许惜年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沈晴是沈文昌的闺女。
太尴尬了。
对沈文昌千防万防,结果没防到沈晴。
这丫头看他要走还立马跟了过来,也不看她爹的脸都黑成啥样了。
“你跟着我干嘛?”
沈晴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给许惜年抛了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媚眼。
“你不想送我回家吗?”
许惜年看了一眼沈文昌,一把就拉住了沈晴的手,刚才还风情万种的沈晴立马原形毕露,拘谨的俏脸通红。
许惜年还故意凑近了她耳朵一点,“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一下更是杀伤力十足,姑娘头上差点就蒸出朵蘑菇云了。
许惜年偷偷瞄了一眼沈市长的表情,那眼神里仿佛要杀人一样,他心中大定。
想让一个男人讨厌你,最好的办法就是撩她闺女。
让王祥林自己坐车走了,许惜年说要享受晋阳如水的夜色,王祥林嘿嘿一笑,表情上写满了我懂。
皇冠车一走,许惜年就把拉了一路的小手松开了,自顾自的盘着胳膊往前走。
不知道为啥,晋阳的路灯都要加上几个红灯笼,就算是身处夏夜,也有种过年般的红火。
沈晴倒跟在许惜年身边,还美滋滋的,偶尔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一样捂着嘴傻笑。
许惜年恶作剧一样在她的脸两侧捏了一把,“你傻高兴什么呢?”
沈晴揉揉她被捏的地方,委屈巴巴的说。
“你刚才说我是你女人,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大声...”
这姑娘的关注点总是那么清奇。
不过一句女人,价值六万,也不算亏嘛。
路边摊这会在城里基本还是一种野蛮生长的状态,不如大搞地摊经济那会火爆,也不像创建文明城市那会一样冷清。
一切都还是很自然。
一个小推车,一个煤气罐,再加上一个小马扎,这就是一个家庭的全部希望。
这群人就这样坚强的生活在这座城市最柔软的角落。
许惜年忽然停下了,沈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无人问津的凉粉摊前,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坐在小马扎上的妻子揉按着肩膀。
也不是靓男俊女,就是华夏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年夫妇,却让许惜年久久不能移步,仿佛刺痛到他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
记不清冬天还是夏天了,许正升和纪晓芸小两口,就支了这么个小摊,一天十块二十块的,有时候还挣不着。
甚至这只是俩人干完其他活的副业。
许正升在炼钢厂当工人,几十年耗费的不仅是青春,还有健康。
冶炼烟雾超标,里面铅含量更是超标。
完了厂里还不让说。
结果就是许正升血铅超标。
那会在厂里的时候,每年还组织四次排铅治疗,注射药物排掉血液里的铅。
副作用是杀死有益细胞。
每次做完至少得静养一个月。
结果下岗后,再也没治疗过。
有次许惜年从外地回来,看见许正升蜷缩在小摊后头的地上,一脸痛苦,纪晓芸就在旁边着急忙慌的给他乱按。
也不知道按了有啥用,但那就是你想做点什么却又什么也做不了的模样。
绝望不?
有病都不敢治。
许惜年一边看,一边一个人偷摸在角落里哭成了泪人,还没敢让人看见。
从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挣大钱,养活父母。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现实面前,还是日子照样过,穷人照样穷。
能稳定赚钱就不错了,还敢想那么多?
沈晴看他盯着那小摊发呆,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
“你想吃吗?”
许惜年没回答。
沈晴想了想,挎着小包踩着小凉高跟,哒哒哒直接跑过去买了两份。
然后一个市长千金,一个“豪门公子”,就这样不顾形象的蹲在马路牙子上嗦粉。
即使没有LED屏,98年的夜色也充满了闪烁的霓虹灯。
沈晴擦擦沾满油污的嘴,歪着脑袋,看着头埋在碗里的许惜年。
“你是不是想回家了?”
许惜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沈晴一双眸子飘来飘去,恍恍惚惚都快飘出了晋阳城。
“走之前一定要记得和我道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