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千万贯(1 / 1)

翌日是个大晴天。

西北便是如此,冬日里阴云密布的日子未必冷,但如果是大晴天,阳光虽好,但是往往劲风如刀,割得人脸上、手上生疼。

种建中巡视蒙罗角城防时便是如此,朔风如刀,呼呼刮得十分猛烈。

种建中一眼便瞥见两个守在城墙后,负责操作霹雳砲车的小校,手上冻得裂出一道一道,全都是鲜红色的细小血口。

“我那里还有一盒马油,向华去我行囊里取出来,先分发给将士们用。”

向华应了一声,转身回去,须臾间已经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锡制的圆形盒子,二话不说,先递了给站在霹雳砲车旁的小校。

那小校看见手中那雕刻精美的锡盒,已经愣了神,一时竟忘了要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马油取出涂在手上。

“怎么这盒子这么好看?”

另一名小校凑过来,见状忍不住惊叹。

随即大家都聚了过来,然后纷纷将眼光投向种建中——

西军中默认都是老粗,而种建中也一向与下级兵士们打成一片,大家也都知道他性格豪爽粗放。

但谁也没想到,他用的东西竟然如此精致。

“人设崩塌”的种建中脸庞微微涨红,但没忘了再强调一句“盒子记得还我!”

“哦!”

明白了——

小校们相互看看,脸上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这一定是种昭武的心上人送的。

种建中年轻有为,二十出头却尚未婚配。但现在看起来,这位种昭武一定是已有心上人,等着回去迎娶——如果这次大家都能打胜仗,能平安回去的话。

“城外的动静如何?”

种建中看向站在城头一截用夯土堆成的女墙之后,举着一枚千里镜正在瞭望的士兵,大声相询。

“种昭武,羌人……您知道的!”

羌人向来被视为乌合之众。他们的单兵马上战斗力不可谓不强,但是失之懒散,无法团结起来像宋人那样运用集体战术,因此宋军除非中伏或是落单,很少会在羌人手下吃大亏。

现在瞭望兵这么说,所有站在城墙后的将校们便都在脑海中想象羌人们此刻应当是刚起,正在点燃晒干的马粪埋锅造饭。

“铁鹞子呢?”

种建中并未因羌人的懒撒放松警惕,继续询问党项人的行踪。

那名瞭望兵熟练地将千里镜的镜筒抽出,左右转动以调整焦距,仔细观察之后回复“党项骑兵在羌人的营地后结阵!”

果然!在松散的羌人士兵身后,是训练有素的铁鹞子。

种建中与他身边的所有人顿时都绷紧了脸孔。

“种昭武……”

瞭望兵一边瞭望一边继续高声说道

“铁鹞子的人数似乎少了,现在只能见到四五百骑。”

“一定是埋伏在哪里,等待我们弃了蒙罗角城,然后在半道上袭击我们。等到我们这一支尽数溃败,敌人便会趁渭源堡军心动摇的机会,大举进袭渭源堡。”

种建中沉着脸,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他身边的将帅们听。

“党项人肯定认为我们一定会放弃,一定会跑……所以选择了守在路上偷袭,指望能全歼我军。”

“但是,他们或许忘了,或许时日太久了没人教他们——这里,我们脚下的这座城池,自汉唐开始就一直是汉家的土地。儿郎们,我们这才刚刚踏出渭源堡几步?绝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往回跑——”

“对,当然不能溜回去叫渭源堡那些家伙们笑话!”

不知不觉中,蒙罗角城中的禁军、厢军和民伕们都慢慢向种建中这边靠拢。听见种建中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不少人热血沸腾,扬起握紧的拳头,大声应和。

然而,此刻就站在种建中身边的几名军官,比如指挥使窦和泰,都知道种建中这只是激励士气的言语——其实他们是跑不了的。

此刻在蒙罗角城,连稍许强壮的民伕都算上,他们也只有两千人不到。以这点兵力,离开蒙罗角城,那就是自寻死路。

窦和泰心想为今之计,只有勉力支撑到渭源堡之围解开,王韶带兵来援。

但是……真能撑到那时候吗?

于是他不露痕迹地挤上前,凑到种建中身边,小心地问“昭武……我们现下只有六天的粮草,最怕是……箭矢会不够……”

只见种建中异常豪迈地一挥手“不怕,我们必在六天之内,解决这里所有的对手。”

窦和泰……?

他以前不觉得种家的十七哥是个爱说大话的家伙啊!怎么这次去京城转了一圈,被王韶请回来加入熙河路西军之后,竟转了性子,变得这么“自信”?

“各位都准备就绪了吗?”

种建中再次询问操作霹雳砲车的将校们。

“回禀种昭武,我们都准备好了!”

用马油滋润过双手,暂时不用再考虑皮肤冻裂烦恼的小校大声应道“一切准备妥当!”

种建中嘴角轻扬,笑容不易察觉。

“那些羌人、吐蕃人、党项人……若是还用原来的眼光看待我们大宋的西军,那对不起,他们要失望了。”

时至正午,艳阳高照。在这等暖阳的照耀下,连北方刮来的强劲冷风似乎都少了早间的那等凛冽。

羌人们吃饱喝足,开始向蒙罗角城发起进攻。

在西北这里,最擅长进攻和野战的,或许是西夏党项的铁鹞子,但最擅长守御的,绝对要数宋军。

他们只要凭借一座寨堡,和精良的守城器械,以及足够的粮草和清水,他们就可以长久与党项人耗下去,耗个海枯石烂,耗到党项人耐心丧尽。

只可惜,蒙罗角城并不是宋人所修筑的寨堡。

这座“城池”是别羌在唐人留下的城寨遗址上修修补补,大概齐修成了一座“城池”的样子。

但实际上这座城的城墙矮处只有丈许,也就比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稍微高些。城墙内外的地平等高,城内没有女墙,城上也没有箭垛——说白了,这城墙几乎与宋境内大户人家的院墙一个样。

于是羌人们打过来的样子也颇为儿戏。他们从身上接下一件皮袍或者布衣,就地取土,然后随随便便地一扎,快步冲至蒙罗角城下,将土洒下,然后转身便跑。

数百人冲了几个来回,蒙罗角城城墙最低矮的一段之前,便堆起一座小土包。

相反,宋人这边,倒是只稀稀疏疏地放出几支箭。

羌人们一见大喜,用叽里咕噜的土话相互告知“宋人的箭支不够,箭支不够!”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无论是羌人还是党项人,都擅长骑马和用刀,箭术则是宋人最强。

这几年西边不太平,宋夏吐蕃,连番混战。党项人与羌人都怕极了宋人的箭矢,尤其是那些威力极强、射程极远的神臂弓和床子弩。

但现在看见宋人连射出来的箭支都稀稀疏疏,更加没有什么准头,羌人们欣喜万分,纷纷大喊“加把劲儿,今晚就能在蒙罗角城里过夜啦!”

于是羌人不再过分惧怕宋人的箭矢,一窝蜂冲上前,指望能迅速堆土,搭上蒙罗角城最矮的这段城墙。

城头上,那名负责瞭望的小校躲在一幅盾牌后,却依旧在尽忠职守地瞭望远处党项铁鹞子的动静。

“种昭武,铁鹞子没有动静。”

种建中此刻正站在蒙罗角城的城墙背后,双眼微闭,似乎正在倾听对方的动静。他略想了想,脸上多少流露出几分遗憾。

“铁鹞子到底是谨慎。”

他低哼了一声,随后大声下令“霹雳砲手,用石砲。”

蒙罗角城中的霹雳砲车都是从渭源堡运抵这里之后现场组装的,所以选址相当灵活。它们大多数被安置在城墙最为低矮的几段之后,另外还有两驾被安置在可以来回移动的车驾上,作为机动。

早先羌人还在远处营寨里呼呼大睡的时候,这边的霹雳砲车就已经调整好了发射的角度,梢臂的距离。霹雳砲手们早已准备就绪,就等着主帅一声令下。

此刻听闻种建中下令,他们无不流露出兴奋的表情,似乎想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羌人好好尝尝这新式“砲车”的厉害。

种建中一声令下之后,城墙内立即搭起矮梯,训练有素的砲手攀上城头,迅速观察外面的情况,而后指点负责调整角度的砲手同袍“右前,十五度,二百步……放砲!”

这是砲手们事先训练时就约定好的口令。十五度是指砲车轴上表盘所指的刻度,二百步是调整梢臂长度,也有刻度与之相对应。

一声令下,一枚又一枚的砲石接二连三地飞了出去。每一辆霹雳砲车配备了至少三名砲手,一人负责观察并且给出指令,一人负责调整角度与距离,最后一人就只管放砲。

一时间西瓜大小的石块接二连三地飞出,城墙内,梢臂此起彼伏,煞是好看;城墙外,则传来惨呼声连连。

羌人们根本没有想到宋人会用投石机来对付他们,一时猝不及防,纷纷被巨石砸中,轻则头破血流,重则筋断骨折,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见势不妙,羌人们立即向远处退却。

但是随着“观察砲手”的号令,霹雳砲车投掷的距离也被迅速调远。

更何况这些“观察砲手”事先受过专门的训练,懂得预判敌人退去的方向和速度,因此会在投掷时预先留出一定的空间。等到石块掷出,落点刚好在羌人们逃跑的路径上。

被打中没被打中的羌人,一时间俱个心胆俱裂,觉得宋人新填的这项兵器简直是长了眼睛,能如影随形般地跟来。

这些“霹雳砲车”一直追踪到约三百步左右,才会依依不舍地放弃对羌人的攻击。让这些羌人在射程之外得以喘息。

当这些羌人想要返回抢回同伴的尸身和伤者时,霹雳砲车便很仁义地暂时回归沉默。

但是只要羌人手持弓箭之类的兵器重新上阵,这些“长了眼睛”的霹雳砲车就会卷土重来,令靠近的羌人们再次头破血流,忙不迭地退去。

城下,种建中问那名瞭望兵“党项人怎样了?”

瞭望兵手持千里镜,将远处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朗声回答“没有动静!”

结成骑兵阵的党项铁鹞子,在蒙罗角城外不动如山。

种建中低头思忖了片刻,回头忽然看见踏雪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他爱怜地拍了拍踏雪的马脖子,小声道“如果你有办法给你的主人送信就好了——”

“要他不要担心!”

“要他知道,这必定又会是一场大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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