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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渡感觉自己做了件惩恶扬善的好事,心情愉悦地回去厢房,一进门,正巧撞见盛风袖和江思白两个人齐齐站在墙角“罚站”。阑
气氛十分胶着。
“聊过了?”周小渡问。
盛余庆沉着脸抱胸站在窗前,见周小渡回来了,回答道:“还没,等你回来分开盘问,免得串供。”
江思白很迷茫,视线来回转动,企图找出些头绪来,“什么串供?你们为何生气?我是说,看上去有些生气。”
盛风袖捏着手指,有点心虚,但还是强作镇定,免得露出马脚,“我也想知道。”
“你审这个。”周小渡一指盛风袖,“我审这个。”说完便将江思白揪出去了。
“这是作甚?神神秘秘的,我都有些紧张了。”江思白被她强势地拉到外头的院墙下,一头雾水。阑
绿色的如瀑垂藤下,周小渡一脚踩到围墙上,语气不善,“你跟崔近屿提起我了?”
“嗯……略提了一下。”他老实交代,“江某认为,既然已经决斗过了,两位又都是性情中人,完可以一笑泯恩仇嘛。世子也说了,他想交你这个朋友的。”
“谁要和他做朋友啊?”周小渡不给面子,“我不跟白痴玩儿的,你不许多嘴向旁人透露我的事情,知道吗?”
“明白,不该说,江某一件都没有说。”江思白信誓旦旦地说道,“请相信江某的人品。”
周小渡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以作警告。
江思白迟疑了一下,“江某还以为,你是躲着崔世子,才没出面的。未曾想,你们是世子带进来的。”
周小渡大发雷霆,重重地蹬了一记院墙,厉声道:“胡说!我会怕崔近屿?!手下败将,安得入眼?!”阑
墙对面有人也回以一踹,可怜的墙壁震了又震,垂藤无奈地哆嗦。隔墙之人叫骂道:“狗贼狂妄!可敢应战?!”
是路过的崔近屿崔世子。好巧不巧,刚好就入了他的耳。
周小渡一点心虚都无,认为这话恰好给了该听到的人听,是老天爷都在为她撑腰助势。
她从脚上脱下一只绣鞋,对准声源,朝院墙另一头抛了出去,外面是绣鞋落地的声音,听起来是没砸到。周小渡也不意外,只是骂道:“有完没完?烦死了!”
崔近屿被她掷鞋羞辱,暴跳如雷,抬起脚,本想脱靴还击,但是转念一想,她在里头,自己在外头,自己若失了靴子,过会儿走回去,岂不让旁人瞧了笑话、失了颜面?遂又悻悻把靴子穿回去,扯着嗓子回道:“泼妇!本世子与你没完!”
“滚!”
这整座山庄,也就只有她敢和崔近屿这么说话了。阑
周小渡不耐烦地吼完,转向噤若寒蝉的江思白,道:“是你没邀请我们,不是我们故意不出面。我们听说袖袖来了,才跟着来的。”
江思白惊道:“怎会?江某托了风袖一并将请帖寄去洛阳的。”想了想,“许是山高水长,路上遗失了吧。”
他澹然道:“其实也并非要事,只是长辈们要在秋猎上宣布婚期罢了,距离婚礼举办的日子,还有小半年呢,你们若是此番没来也无大碍,我到时婚礼的喜帖,一定确认送到。”
周小渡也没直说他那份请帖估计是被盛风袖给截下了,只道:“你想好了?我瞧着那新娘子可不大乐意的模样。”
江思白微笑道:“柔嘉说她同意了,虽然贺叔叔怀疑她是虚与委蛇,盯她比较紧,但江某相信她不是在撒谎……何况,我也只能娶她了呀。娶柔嘉没什么不好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如此,时间久了,总会变好的,我有信心让她接受我。”
“你是怎么做到如此乐观的?”周小渡看着他脸上浸染的绿影,感到费解。
“也许是因为,我爹娘便是如此的。”江思白想了想,解释道,“我父亲当年也是不愿意与我母亲成婚,后来迫于压力,才在一片凄风苦雨里娶了我母亲。父亲后来经常告诉我,他当年错了,我母亲是个好女人,这些年操持中馈、相夫教子,风风雨雨一路扶持,他都看在眼里,他不后悔娶了我母亲。这些年里,他们相敬如宾,很大程度上是我母亲努力换来的结果,她说真心换真心,你的枕边人总会看到的。”阑
周小渡对夫妻之道并不了解,无法体会他说的道理是否正确,故而挠了挠脸颊,说:“我之前觉得你不傻,这会子又觉得,你傻得厉害,你谁都相信,谁都敢相信。”
“在结局敲定之前,没必要总去怀疑。像我这种人,见过太多生死,很多事情便显得无关紧要了,其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活会变得更好。”他说。
周小渡心想,自己见过的生死也不少,可她就不会这么想,大抵是江思白的心比较大,经得起磕磕碰碰的损伤,她的心就比较小,要谨慎地保护好。
“若是贺柔嘉逃婚了呢?”她说,“要是她真的是在做戏,趁某个机会,逃走了,辜负了你的信任呢?”
“我会等她。”江思白理所当然地说,“除非她嫁得良人,不然我是会等她的。”
周小渡扯了扯嘴角,“我就说,你就喜欢她这样的。”
“喜欢吗?”江思白沉吟道,“风袖之前问我,假如没有家族联姻这层关系,我会不会同意解除婚约?我说我会,因为我其实也不忍心见柔嘉为此神伤。风袖便问我,这是喜欢柔嘉还是不喜欢?我说,应该是喜欢的。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阑
“当然算!”周小渡断然道,“贺柔嘉若是也喜欢你,你俩简直是天生一对!”她是再没见过哪个人,能任由对象作天作地,还十年如一日的耐心了。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算爱?
“是吗?”江思白听了这话,有些高兴。
“当然!”周小渡煞有介事地说,“你若是多像我和江淮胥学习,脾气硬起来,别总窝窝囊囊的,再继续保持你对她的温柔包容,说不定她就真看上你了。”
江思白迷惑,“这个尺度很难把握啊。”既要硬气,又要温柔。
“那你这铁了心要娶她,不行也得上啊。”周小渡拍拍他的肩,“总不能一辈子站在山脚下吧?路遇高山,便要攻克它。贺柔嘉这丫头鬼灵精的,注定难搞。”
“你给我支支招?”
“言尽于此,你自己的老婆,你自己努力。”周小渡踮着那只失了绣鞋的脚,往厢房里走。阑
被丢在原地的江思白叹了口气,“管杀不管埋?”
他正思考尺度问题,遥遥望见盛余庆捧了双新绣鞋出来,等周小渡过去便能换上,蓦地有些开了窍,“江某似乎懂了一些。”
江思白抬头望望天穹,整理了一下回忆,“难怪他俩总吵架呢,原来这就是小渡说的硬气……我是不是也该跟柔嘉吵吵架?”
一只路过的海东青对这青年投以鄙视的眼神。
进了屋,盛余庆率先报上了供词,“这丫头听了贺柔嘉的蛊惑,特地来雁回山,帮贺柔嘉逃婚的。我已教训过了,你呢?”
“我?我刚刚骂累了,还是换成手板吧。”周小渡穿好绣鞋,眼神危险地睨向瑟瑟发抖的盛风袖。
“我是问,你和江大哥聊了什么?”盛余庆哭笑不得道。阑
“唔,他没问题,除了一心要娶贺柔嘉。”周小渡道,“这是他们江贺两家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必多管。”说着,她瞪向盛风袖,“知道吗?”
盛风袖揉揉通红的眼圈,“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忍不住说:“可是夫子,是你教我的,女子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柔嘉不想嫁,我作为朋友,帮她追寻自由,难道有错吗?”
“仗义助人本没错,但前提是在保自身的情况下。你替贺柔嘉着想,她替你着想了吗?”周小渡直言道,“江思白说婚期还有好几个月呢,她为何偏偏挑在秋猎将你叫来?为何不透露给旁人,而是单单请你相助?是觉得你能耐够硬,还是觉得你面子够大?”
“柔嘉说,她能相信的人,只有我了……”
周小渡气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也是她教你瞒着我们两个秋猎的事,是吧?这是怕我俩来碍事呢。雁回山秋猎稠人广众,连崔近屿这种贵族子弟都到场,贺柔嘉若在这当口失踪了,贺家和江家的脸面往哪里放?他们如何肯罢休?你一个父母双亡的小丫头,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她跟众人演戏演得似模似样,要是把罪名都甩你头上,你怎么给自己辩驳?到时候江思白一个人,他想救你都悬!就算你没事儿,你这‘光辉事迹’被宣扬出去,你以后还做不做人了?”阑
她的话语犹如冰雹一样,噼头盖脸地砸过来,直接把盛风袖骂哭了,“柔嘉说她不会连累我的呜呜呜……”
“柔嘉说柔嘉说,你跟江思白一样傻,柔嘉说啥你都信!我俩说话你就不信,对不对?!”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小渡竖眉道:“贺柔嘉是何居心,你看得清?何况是否会牵连你,这不是贺柔嘉能决定的。”
盛余庆见周小渡大动肝火,为免局面太焦灼,出言缓和道:“袖袖,先前我说,‘不立危墙之下’,不是让你自私冷漠的意思,你心地善良,我们都很欣赏你这一点,我们不赞同的,是你在贺柔嘉和我们之间,选择了相信贺柔嘉、作假欺瞒我们。在你还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前,应该先学会辨别哪些人能被你依靠、哪些人可能陷你于不义,而不是自断后路,被人牵着鼻子走。如果我们不在此处,你确定你能应付得了这情况吗?”
“那我当时要是告诉你们了,你们会同意我帮柔嘉逃婚吗?”盛风袖问。
“需要你帮吗?”周小渡一指外面院子里吃秋风的江思白,“那个小白痴被贺柔嘉哄一哄就同意了吧。‘我会等她’,”她装腔作势,“这是他自己说的。”阑
“不会的,柔嘉说江大哥不愿意放她走。”盛风袖暗然地摇摇头。
“那贺柔嘉还说她想通了,要嫁给江思白呢!说她吃不了躲躲藏藏的苦,只愿意当夫人小姐,你觉得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江思白只是不愿意提出退婚,毕竟这事关两个家族的利益,贺家同样不愿退婚。抛开这一点,贺柔嘉要怎么闹他可都纵着她(除了找千面骷髅报仇这种容易丢掉小命的事)。
盛风袖被她说晕了,“我有点乱,我得捋一捋。”
“你捋,我看你能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周小渡话音刚落,还来不及消消气,便听到江思白叫了一声。
“啊!”
江思白捂着脑袋,低头一看,地上躺了只石青靴子。阑
衣袂翻飞的声音响起,高高的墙头冒出个人影来。崔近屿飞身趴到围墙上,“小白?对不住!砸错人了!”
他将一个包袱甩到墙头上,从里面掏出又一只靴子来,往厢房门前丢,“狗贼,你别躲在里面,够胆就出来!”
盛风袖擦了擦眼泪,神色古怪地歪着身子看那墙头上的男子,“崔世子?他在干嘛?”
“他在发癫。”周小渡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