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总会在她入宫时,瞧瞧打量她,会特意挑她会经过的那条路,与她偶遇。
陆瑾卿总能遇见他,也没觉出什么不对,还说:“又是你!我们还挺有缘。”
每每这时,他总是垂下眼,恭恭敬敬的唤道:“长公主万安。”
一晃,到了花灯节,本不该他当值,可那些侍卫们挤兑他,都想趁此机会出去逛逛热闹的集市。
他便不得不留在了宫内,站在城墙上,望着万家灯火,看满天五彩的孔明灯升起。
他面无表情,自言自语:“花灯有什么好看的。”
“花灯可好看了!”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
他一怔,没想到有人听见了他的话,转过头,就看见陆瑾卿站在那,身后跟着几个宫人,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陆瑾卿一看,又是云景川,她挑了个漂亮的花灯递给他:“送你。”
云景川愣愣的接过,便要行礼。
“诶!”陆瑾卿这次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笑得眉眼弯弯:“不必客气,我这里有好多花灯。”
云景川看她一眼,“多谢长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云宸。”
“满天星辰的辰吗?”她又问。
“宸宇的宸。”他解释道。
“名字取得这样威风。”她笑了笑,没在意。拉着他就要去放花灯。
那天,是他自八岁后,第一次放花灯,和陆瑾卿一起。
他看着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容,知道自己心底有不该有的情愫在生长。
后来他又和往常一样,候在宫墙转角处,只等着与她的邂逅。他听见她的声音了,清丽动人。
他眼底带着笑,从转角处走出,看见她了。
却不止是她。
还有一个长身如玉的华服少年,站在她身侧,他们看起来好般配。
此时她正与那人说笑,就像那日与他放花灯时一样,笑靥如花。
她看过来了,看见他了。他慌忙的垂下眼,再抬头时,她已经和那人走了好远。她没与他说一句话,就像没看见一样。
他后来知道了,在她身侧的人,是她的青梅竹马,陆惊澜。恰巧也姓陆,是远方国戚。
听说,是她未来的驸马。
妒忌发了疯似的在心底生根发芽。
她是高贵的长公主,他是低贱的家奴之子,就好像那些侍卫嘲笑他一样,说长公主心善,救了他一回。他便不知高低贵贱,还有脸肖想长公主。
他是卑贱,他就像阴沟里的臭虫,贪恋不属于自己的美好。
在傅母的推波助澜之下,他刻意接近她,得了她的信任。她将他举荐给陆惊澜。
他是将帅之才,跟着陆惊澜,立下战功赫赫。甚至于,陆惊澜将他当做过命的兄弟,一路提拔他做了副将。
可他怎么配呢。
他明明那么讨厌陆惊澜,却不得不和他逢场作戏,演一出兄弟情深,内心还肖想着兄弟的女人。
陆惊澜对他越好,他越恨。凭什么他活在阳光下,那么磊落善良,凭什么他就要昼夜如墨,担着一身仇恨,永远站在黑暗里。
凭什么陆惊澜可以和陆瑾卿堂堂正正的站在一起,凭什么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凭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一桩冤案,他的阿翁阿母就要身首异处,他就要从身份高贵的小侯爷沦落为家奴之子?处处受人欺辱?凭什么他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和别人在一起。
他不甘心!
他步步为营,满心算计,登上高位。恰逢天灾,江南水灾,北域旱灾。他勾结朝臣,散播谣言,皇帝无道,天降灾祸。
带着兵,做了反贼。
一路上过关斩将,战无不胜。
杀得凤阳城尸横遍地,崇德殿内,凤鸣宫里,就是他初见陆瑾卿那条宫道上,全部哀鸿遍野。
他赢了。
但是他看见她站在宫道上,惊慌失措的哭喊时,他害怕了。
他登基为帝,远在边关的陆惊澜在赶来京城的路上,就被暗杀,落下山崖,尸骨无存。
那时陆瑾卿已经嫁给陆惊澜了,可他不在乎,他强占了她。
前朝的长公主死了,他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新朝的皇后。
可她恨他,她厌恶他,她再也不会朝他笑得眉眼弯弯了。
后来,她总是面色怏怏,缠绵病榻。不过一年,便死了。
他明明将她下葬了。
可是十五年后,他在江南的妓馆里看见她了。她得多恨他啊,宁可假死,也不愿做他的皇后,宁可做娼妓,也不愿做他的皇后。
呵……
呵哈哈哈哈……
多可笑。
不过没关系,反正已经回不去了。
现在,她还是要做他的皇后。就算她凌辱其他后妃,就算她搅得他的后宫不得安宁,就算她挑拨他与前朝的关系,就算他知道,她暗中布好了那么多步棋,等着报复他。
不过没关系,都没关系。江山抵不过她,何况这本来就是陆家的天下。
他还给她,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