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惨败
（……在惨败中的军人是很惨的，整个人都失去了方寸，哪怕你是个百战的老兵，也会被身边的混乱弄得惊慌失措，最终和很多人一样只知道往枪声的相反方向躲，这时候你身边平日熟悉的弟兄也可能不见了，就知道逃命，完全没有方向地逃……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苏州城里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混乱，曹小民在半路上就碰到从电厂撤回来的王晔。王晔带着三十几个人，一半人有枪，乱哄哄地迎头撞了上来……
“鬼子来了，很多人……弟兄们顶不住，散了！”王晔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往回望去：“大部分的弟兄被鬼子包抄了，和那些难民堵在一起……”
恐慌迅速蔓延开去，曹小民身边的一百多人，那些刚刚还凶神一般把三千多鬼子伤员全部活活用钝器砸死的士兵，忽然就出现了混乱！
“弟兄们！鬼子本来就是要杀光你们的，现在，大家把鬼子伤兵全部杀光了，鬼子更不可能放过大家，只要落在他们手里，只有一个死字！惨死！”曹小民大声吼着，似乎起了些效果，但是他依然看到离得远的士兵有的人已经转身逃跑开去……
“营长，打不过的……不是弟兄们不玩命，没法打啊！”王晔哭丧着脸道：“他们一挺机枪就能把路给封住，咱们手榴弹扔不了那么远，他们的小钢炮可以打过来，完全是送死啊……”
“撤！”……命令下去了，但往哪里撤！？苏州谁都不熟，虽然曹小民曾经在这里驻守过一段，但面对到处是小河的江南小弄，他哪里搞得清方向！？
“有办法出城吗？”曹小民忽然记起来身边还有个苏州通刘峻岭。
谁都没把握，试一试吧，大家跟着刘峻岭在城里的小弄子乱转，很快就跑丢了不少人……
“叭鈎！叭鈎！”就在河对面连续传来枪声，曹小民身边的一个士兵忽然一颤就倒下了；抬眼望去却看不到人影，不知道鬼子躲哪里去了。身边还有的弟兄开始向着对岸漫无目的地开枪。
幸亏不是机枪！曹小民心里一阵后怕，连忙快速穿过这段袒露在对面视线内的道路……
“噌噌噌！噌噌噌！……”鬼子的机枪开火了！估计是刚刚上来，他曹小**气不错，但是身后的弟兄……“啊~！”“啊~！”惨叫不断，曹小民回头看见那一段河边的小道上一个个弟兄被打在血泊里，剩下的人冒着枪林弹雨不要命地冲——幸亏鬼子用的是歪把子，如果在那里架一挺民24……
幸运冲了过来的人无暇顾忌倒地的弟兄，继续前冲的人甚至踩着地上的人前进，不管死活！
……在惨败中的军人是很惨的，整个人都失去了方寸，哪怕你是个百战的老兵，也会被身边的混乱弄得惊慌失措，最终和很多人一样只知道往枪声的相反方向躲，这时候你身边平日熟悉的弟兄也可能不见了，就知道逃命，完全没有方向地逃……曹小民以为他永远不会碰上的一幕，祖爷爷这样的老兵也痛心疾首的一幕终于发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穿越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有祖爷爷的神明保佑、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带领很多的人，最终成为这个时代的杰出将领……但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那么无能……
“开火啊！”是“叫子”，他在身边已经不断向鬼子射击起来，曹小民这才想起来张灵甫提醒过他的“不能当观众”！
曹小民近乎麻木的一枪一枪往对面打，没有了一丝神枪手的灵气和本能，只知道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推弹上膛、拉机闭锁，扣扳机……
小河边另一头弄子终于没有冲过来的人了，只有二十米的一段短短的河岸上铺满了国民党军士兵的尸体，鲜血汇流成一片片地漫向河道。曹小民呆呆的还是在“叫子”的拉扯下才想起来要逃命——他被打懵了！
苏州城里到处是枪声和惨叫声，哭叫声，鬼子的部队陆续进城了，他们在四处追杀那些散落各处的军人，但他们杀的远远不止军人。很多地方都已经起火了，在鬼子相对和平地占领了苏州后，却意外的由于一个穿越人的胆大妄为导致了一场悲剧……
“我们看到了这里有支那军人潜逃了进来，要是找不出来，这里的房子统统烧光……”一个维持会的翻译扯开嗓门对着一群被押解到一起的老百姓吼道：“皇军说了，只要大家把混在你们当中的支那军人指认出来，大家就没事……”
曹小民在河的对岸带着二十几个弟兄躲在一处民房里，房主人浑身发抖地看着那些指着他的枪，中国民党军人的枪；在望远镜里曹小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从那个汉奸嘴里喷出的唾沫……
和他在原来时空电影里看到的一幕不同，不久就有老百姓指认出那些躲在他们当中的国民党军士兵，这些离乡背井从四面八方来到前线成了俘虏好不容易又获救的士兵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了……虽然距离有点远，“豁豁”的声音没有传过来，但在曹小民的心里却是一直响彻着这种刺刀入体的刺耳噪音的。
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完全被有抵抗、没有挣扎，他们在被自己的同胞指出的一霎那，已经感到万念俱灰了，甚至他们被刺刀刺杀的时候，倒下地的生理挣扎也很小，伸了两下腿便不再动弹……
苏州城里到处都这样吗！？到处都在清剿杀戮他们吗？曹小民浑身发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手脚冰冷。
那些被枪指着却死活不肯交出士兵的同胞只存在于电影中吗？那些主动走出来一手举起鬼子的机枪的英雄难道全是假的吗？……举起鬼子的机枪当然不可能，要是能那样就让你接触到机枪，那鬼子兵估计连上海都打不下来了；但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军人拿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本色，主动站出来呢！？
如果不是想着干掉一个鬼子司令，如果仅仅是在医院把弟兄们全部救出来，派一些人悄悄袭击电厂仓库，其他人全部悄悄撤离，趁着鬼子没人……如果，太多的如果，太多的后悔了！曹小民的自责把他几乎打到了崩溃的边缘……
“噌噌噌……”忽然对面传来了一阵阵的机枪扫射声！
六十多个百姓，刚刚指认出军人的百姓，忽然被机枪割草般横扫倒了一地！
“啊！啊！……”枪声在天空回响，河这边的国民党军官兵们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在那一地的尸体前，那个汉奸在对着鬼子哭喊：“皇军，你们说过只杀军人的，啊~~”
近六百的战俘，他们曾经被曹小民激活了军人的灵魂，他们信赖这个长官，但是他们却被这个长官一个幼稚的幻想重新推进了地狱！
终于，曹小民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