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反目
（……当一个排长，就是要带三十个弟兄在战火中好好活着，当一个连长得管着上百人的生死，当一个营长……非常庆幸，我只当过排长，背负的内疚和痛苦还不至于把我压垮……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是你！死‘瘸子’，就知道你死不了！……”“叫子”认出了拿枪指着自己的那群人当中带头的那个。
“‘叫子！’我就猜来的人要是自己人，准有你，别人死光了你都能活着，他娘的……”“瘸子”也认出了自己的弟兄。
会师的四十多人忽然忘情地抱在一起，大家任由眼泪放肆地流下，除了曹小民。
他能够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能够听到大家说的一切，能够在心里想着很多事情；但是他却无法动弹，或者说不想动弹，他麻木了！是身强力壮的刘峻岭一路把他背到邵家的。
“除了这里，我就想不到能往哪躲……好歹，这里有我们那么多老弟兄在，他们会保佑我们的……对了，营长怎么了……”瘸子叹了口气，他出城后带着自己手下的一群弟兄竟然也来到了邵家！
“营长……看着河对面的弟兄被鬼子一个个捅死，营长忽然坐倒了……就成了这样，眼睛定定的，没了反应，叫唤他也没用，掐他也没用，就是没反应……”叫子也叹了口气：“对了，怎么不去邵家搞点吃的，弟兄们都饿坏了……”
“邵家……没人了……”
邵家没人了，那些答应为死去的弟兄们世世代代看护着坟地，不让坟地荒落的邵家村民一个都不见了！不管是年迈的村长还是给“小哭包”喂过奶的大嫂都不见了。这些世世代代居于此老于斯的村民只有一种情况会全部消失掉……
第三批从苏州逃脱出来的人居然也到了邵家！
“我就猜，如果营长出来了，也许会到这里……”是“酒鬼”，那个其实半滴酒都不能喝的酒鬼，他也出来了，带着多少人？总有二、三十个了吧……曹小民看着“酒鬼”和他的人，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一切只是反应在他心里，但他的肉体却已经无动于衷。
出来了就好，为什么要打架呢？曹小民呆呆地看着王晔和“酒鬼”忽然打起来，旁边的“叫子”和“瘸子”冲上去一人抱着一个在劝架……
“你他*妈这样出来，还不如死在里头……”王晔被“叫子”整个甩在地上，依然骂声不断……
“酒鬼”和他带着的二十几人幸亏得到“小张生”的帮助，乔装成维持会的人混了出来；他们在乔装成维持会的人时一路配合鬼子的清剿，甚至向逃跑的弟兄开枪，向被俘的弟兄捅刺刀！
“你他*妈……要不是这样，咱们一个人都出不来……好歹老子捞出了几十个弟兄……”“酒鬼”冲着王晔吼道：“打仗就是你死我活，别他*妈教训老子，老子在死人堆里打滚比你在娘们肚皮上打滚多……”
是啊，打仗就是你死我活……一直不知道酒鬼的绝活是啥，这回知道了，这家伙敢情就是靠着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活下来的吧……向自己的弟兄开火捅刺刀，太狠毒了……但是能够捞出几十个弟兄……嗨，能救一个是一个吧……曹小民只有心思是活着的。
……当一个排长，就是要带三十个弟兄在战火中好好活着，当一个连长得管着上百人的生死，当一个营长……非常庆幸，我只当过排长，背负的内疚和痛苦还不至于把我压垮……祖爷爷只是当一个排长，已经背负了一生的内疚……唉，这几百个弟兄，全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啊……曹小民忽然一颤，似乎有了些身体的反应。
李斌、谢忠和“煎饼裹子”居然又带回来了一拨人！这拨人很多，有八十多人。
“叭！”来人中得一个军官忽然立正向曹小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中央教导总队格斗教官司徒醒见过曹长官……”
国民党军中很多上前线的德国基层军事顾问受了伤一时无法转移，就把他们安置到了苏州电厂，对鬼子谎称是西门子的工程师，被飞机轰炸集体炸伤留了下来。司徒醒一个排的部队是留下来给他们当卫兵的，但经过这次的苏州大乱，他们感觉无法再以电厂工人的身份混过去了，所以他们也暴动了起来，在混战中和李斌的部队汇合在一起由谢忠和“煎饼裹子”带了出城。
曹小民没有回礼，只是看着这个长得异常彪悍的军官……
“鬼子在城里到处杀人，很多老百姓，特别是外地逃进苏州的难民被杀；我们一路上出来看着身边的街道就像血海酆都……”司徒醒惨然道：“越来越多的鬼子进城了，很多鬼子开始发了狂地砸开民宅对平民进行屠杀……在医院附近的鬼子好像疯子一样，见什么人都杀，连我们扮成维持会过去打探的弟兄也不能幸免……”
曹小民知道为什么，只要见过医院的屠杀惨状的鬼子兵，都会兽化……自己又给苏州的百姓带去了一场灭顶之灾！他的眼神又变得浑浊起来，刚刚恢复过来一点的身体和灵魂再一次分家堕进了冰窟……
“其实鬼子人数并不多，他们快速赶进城的部队也就在一百人左右，鬼子的部队进城后并不是急着往司令部赶，而是占领着各处交通要冲用火力狙杀我们的人……”李斌沉声道：“我们很多弟兄实际上是在慌乱中自己往人家枪口上撞，但是大家都控制不住啊……占据着交通要冲固守、在高处布置火力狙击点狙杀敌人和封锁敌人行进路线、利用掷弹筒精准打击我们被堵在巷子中的部队……这都是鬼子的教官教过我们的，但我们怎么就那么笨呢……”一脸沮丧的李斌痛心疾首。
李斌在桂军的时候受到的就是日本教官的训练，但是他们在实战中却让自己的老师用曾经教过给他们的巷战战术杀得七零八落……
是啊！敌人的士兵训练有素，什么野战、夜战、巷战……他们的一切战术都已经成了系统，而国民党军呢？只是一群学会了打枪的农民！
自己凭什么认为几百个会打枪的农民能够在复杂的战斗中战胜职业军人呢？！浑浑噩噩的曹小民忽然惊醒了：这一切的惨剧都是因为自己这一个完全不及格的营长的失职造成的！他不光把几百个弟兄就这样送上了黄泉路，还引发了鬼子对百姓的屠杀……
自己拿什么去救赎几百个亡魂还有数不清的老百姓呢？！一个穿越人，带着想当然的计划和yy，却给这个时代的百姓带来更多的更惨重的伤害……祖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会被自己的行动气得七窍生烟吧；祖爷爷生气时那张阴沉的脸浮现在曹小民的脑海中……
“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曹小民忽然站了起来：“苏州城里还有三百五十罐毒气没炸掉……”
“砰！”……一只大拳头遮盖了曹小民的视线，眼冒金星的曹小民应声而倒，在他晕过去之前，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叫子”嘶哑的叫骂声：“你还要害死多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