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三人挤着人潮赶上了开往广州的钢壳客船。这是一艘满载可以容纳1500人以上的铁甲船,据说它出身于江南机器制造总局。船壳用的是钢材,外面涂有黑色的漆层。甲板却是木头的质地。
上船的时候钟泱还看了一下这船的名字――飘絮,倒是蛮有诗意的词语。但是钟泱更关心的却是中国已经可以自己造船了。和他以前所看到的历史不同,这个时代的中国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弱。
就拿江南制造机器总局来说吧,它的简称是江南制造局或江南制造总局,又称作上海机器局,是清朝洋务运动中成立的军事生产机构,为晚清中国最重要的军工厂,是清政府洋务派开设的规模最大的近代军事企业。也是江南机器制造总局早期厂房近代最早的新式工厂之一。
该机构成立于1865年9月20日的上海,由曾国藩规划,后由李鸿章实际负责,是李鸿章在上海创办的规模最大的洋务企业。它不断扩充,先后建有十几个分厂,雇用工兵2800人,能够制造枪炮、弹药、轮船、机器,还设有翻译馆、广方言馆等文化教育机构。但是,它在管理上仍然存在着浓厚的衙门习气。
江南制造局最初的建设是向上海租界的美国公司旗记铁厂购买机械厂房和船坞而成立,同年,将原本苏州洋炮局和由容闳向美国买的机器设备抵达一起并入而成。到1905年,制造局造船的部门独立,称作江南船坞,辛亥革命又改称江南造船所。江南制造局本身也于1917年改称上海兵工厂。
1866年,江南制造局迁址高昌庙镇时,购置民地70余亩,建成厂房并建筑泥船坞一座和沿江码头。1891年时,工厂面积扩展至24.6万平方米,已发展成拥有13个工厂和1个工程处的近代工业企业。全局拥有大小机床662台,蒸汽动力机361台,总马力4521匹;汽炉31台,总马力6316匹。
1905年局坞分家,江南船坞的主要固定资产有:全坞地基约60亩;泥船坞1座,长99.06米;机厂1所,共有大小厂屋98间;锅炉厂1所,有大小房屋48间,内有60匹马力总汽炉2座,40匹、30匹马力汽机各1台,另有剪、钻、刨等机床18台;炮弹厂1所,连同打铜厂、翻砂厂等新旧厂屋共100余间,厂内附属机器有30匹马力汽机各1台,大小车床64台;水雷厂1所,有屋19间,因废置已久,后改为储料栈房;中西式住房14所;另有挖泥船2艘,运泥驳船3艘,小型轮船1艘。按当时价格估计,上述资产共值规银77.3万两。
局坞分家后,原有泥船坞改建为木质干船坞,并拓长加宽,加深坞底木桩,添置水泵等设备。改建后的干船坞,坞身长375英尺,面宽75英尺,底宽60英尺,能适应4000~5000吨船舶进坞修理的需要。民国5年(1916年),江南造船所继续将坞身拓长,使其总长为556英尺,深20英尺,能容纳万吨以上的船舶进坞修理,是当时国内最大的船坞之一。
从这些数据中就可以看出,中国当时的科技生产力其实并没有落后世界太多,至少没有历史书上描述的那么多。
在钟泱看来,真正困扰着中国自立富强的是技术工人的数量和整体商业氛围。但很可惜,没有一个政治家关心这两样东西。他们只在意人口、钱粮可以为他们提供多少战略资本。没有一个人在真正的为中国的工业进程寻求道路,喊口号吹牛皮的倒是很多。一到需要实际行动的时候,就开始提困难了。
甲午战争之前,列强曾经一度认为清政府比日本强大,事实上从数据来分析也的确是那样。但是分散和内斗的力量,无能的建奴领导下的中国输给了堵上国运和拧成一股绳的日本人。
不去理会这些纷纷扰扰的历史纠葛,钟泱现在要面对着现实的问题:陈泽他晕船了。从没出国远门的他,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旱鸭子,上了船之后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现在,更是蜡黄色的病态,一直站在甲板上对着大海吐个不停。刘进洋则拿着毛巾和清水在一旁照顾着陈泽。
钟泱还要在房间里照看行李,因为他们的船舱是每四个客人共用一个的卧室。还有一个房客和他们三个住在一起,是一个长得很锐气的年轻人。剑眉俊目,有点枯黄的头发朝着中间聚拢,稍微有些向前突起。使人一见就觉得这人很有压迫感和侵略性。但是有出奇的没有让人觉得他很讨厌,反而是认为那是真性情。
“你好,我叫伊忠明,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请多多指教。”
晒得有些黝黑的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先说话的就是和钟泱他们一个房间的伊忠明,一个刚刚从德国回来的留学生。也因为他刚回来,所以还不是很熟悉现在国内的情况。伊忠明本身也是个很开朗的人,算是个自来熟,热情地和钟泱打起了招呼。
对于别人的好意,钟泱虽然在心中依旧保持着警惕,但是面容上还是摆出了一副笑脸,说道:“你好,我叫钟泱,我也是刚回国不久的留学生。”
对于钟泱的回答,伊忠明感到了很兴奋。毕竟同样身为留学生,肯定有着许多共同的话题。能够在不熟悉的环境下遇到一个处境相类似的人,总会让人觉得愉快。伊忠明爽朗一笑:“哈哈,没想到你也是留学生。你在哪读的大学?”
“我在美国就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学,所以既不献丑了。”
钟泱可不敢说出实际名字,搞不好就要穿帮。而且这年代留学并非常有的事情,虽然别人不一定会认真去查,但小心一点总是比较好的。
对于钟泱的略带隐瞒的回答,伊忠明也不以为恼,而是继续笑着对钟泱说道:“我是在德国弗莱堡大学化学与药学系毕业的学生,你读的什么专业?”
钟泱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外语翻译。”
看着钟泱一副衣着光鲜的样子,伊忠明还以为他是个富家公子哥。这年代出国混文凭的富家子弟也挺多的,但伊忠明并不是。他原本是靠着优秀的成绩得以在一个洋行里某个管事人的支持下去到了国外学习,但刚回来到天津,工作都没开始几天,就悲剧的和那个赏识他的人一起失业了。无奈之下,伊忠明只好想着去广州看看有什么好的工作。
在船上看见了钟泱他们三人,伊忠明也起了结交的心思。倒不是单纯的想要抱大腿,而仅仅是想得到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毕竟他所从事的工作,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够提供得了的。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伊忠明拒绝了德国某私人化学厂的高薪聘请。但没想到刚回国,就因为人事变动的关系而被炒鱿鱼。实在是世事弄人,他也很无奈。
而且,为了赶在把钱都花完之前找到一份工作,伊忠明甚至不得不忍痛购买了这张前往广州的高额船票。所以再遇到了钟泱他们的时候,猜想着看看有没有机会。
“哦,你学的是化学系。”对于伊忠明的专业,钟泱表示很感兴趣。毕竟以后要逐渐一个科研班底的话,没有技术人才是不行的。所以在问清了伊忠明的一些情况之后,钟泱也有意想要聘用对方。
“是啊,我的专业方向是一些常用化学药剂的工业化萃取研究。”一说起这个专业特长,伊忠明就陷入一种狂热的状态,滔滔不绝的谈论起其中的各项技术要点,展示出了他在化学方面的扎实功底。
对于伊忠明谈论的这些内容,钟泱能听懂的并不多,毕竟他学的不是化学专业,甚至不是理科。但他并没有选择打断对方的话语,而是一副认真在聆听的样子,这是一种基本的礼仪和尊重。对于一个有追求有坚持的人,钟泱一向不吝啬他的礼节。
“哦,那你先在确定工作了吗?”
钟泱当然不可能冒昧的去招揽,万一别人有工作意向那不就糗大了嘛。所以为了避免这种尴尬,钟泱决定还是先问问对方的现状再说。
面对钟泱的这个问题,伊忠明无奈地报以苦笑:“前几天还有的,现在没了,正打算去广州投奔亲友。”
带在身上的钱也已经不多了,伊忠明甚至都在为生活而感到了忧虑。这是这个时代许多归国学子的悲哀,带着满腔的热血回到祖国,却在很多时候根本就难以一展心中所学。面对着这个残酷的社会现实,和那些根本不重视技术人才的大小政治团体,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用武之地。
多少人在岁月的流逝中蹉跎老朽,带着遗憾而去。钟泱不希望伊忠明也成为那些人中的一员。虽然伊忠明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才,在化学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建树,仅仅是有着扎实的知识基础。但对于现在的钟泱而言,这种级别的人才刚刚好,既有着重要的帮助,又明显是可以驾驭得住的角色。至于才能,是可以通过花时间慢慢培养的。
“哦,我和另外两个朋友刚好想着要办一些和化学制品有关的工厂,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
对于伊忠明,钟泱伸出了橄榄枝。对方给他的感觉还不错,虽然不一定是个老实人,但至少是个人才。钟泱已经决定了要招揽更多的人,为心中的梦想去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