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都记住了。”刘永灼像一个乖巧的学生一样认真地回答着。
“李部长,您看小刘他们如果要搞水压机,有没有什么有经验的老伙计可以给他们把把关的?”袁润平小心地试探着,这是他们今天前来拜访李嘉健的主要目的。
李嘉健想了想,这才明言:“当年搞万吨水压机的那些人,现在大部分都退休了,有些人是不是还健在都不知道了。倒是有一位小伙子……哈哈,也就是当年的小伙子了,现在应该也是快三四十岁了。他叫孟万林的,技术很过硬,脑子也非常灵活。”
“可惜工程结束后我也没再和他联系了,更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家企业。你们如果能够找到他,可以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如何,说不定他能帮上你们。”
离开后,刘永灼马上动用兴华社的人脉关系,去找这个名字叫做孟万林的工程师。
以兴华社的实力,要在中国找一个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困难,长沙市。
在长沙重型机械公司的大门对面,有一家新开张没多久的新式餐馆。硕大的玻璃窗一尘不染,坐在里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长沙重机门里门外的一举一动。
刘永灼此时就坐在这家新式餐馆,正对着玻璃窗,面前放着一杯洋风洋味的咖啡。不过,他的兴趣可不在那咖啡上,因为餐桌上还摆着一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透过老爹的关系搞到的内部货色。
十多年了。终于盼到了自己也拥有笔记本电脑的这一天。他可是从小就在父亲那里看见过许多稀奇古怪而又十分有趣的玩意儿,也知道父亲加入了一个叫做古文会的组织,能得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就为这个,他几乎泪流满面。
这个年代。这种新式餐馆类似国外和下午茶的中高档消费餐馆,其价格,相对于人们目前的收入来说还是非常高的,所以餐馆的门店里顾客并不多,只有一些年轻家长带着孩子来尝鲜,他们一般也无暇来看刘永灼在干什么。
家族派来的司机就在刘永灼的身后,看着老板熟练地操作着这台见都没见过的小电脑,他满腹孤疑:“刘总。你过去玩过这个?”
刘永灼得意道:“那还用说,想当年,我在家里,常常瞒着父亲通宵地玩。我跟你说,当年我可……”
“当年?”司机更诧异了,“笔记本电脑我见过,貌似是上一年才推出的,而且无论外观还是性能。恐怕都远远比不上刘总手里的这台,更不用说当年了,那时还没电脑呢。”
“呃……我说的当年,是的台式电脑。”刘永灼只有郁闷地改口了。拥有一个不能与别人分享的秘密,有时候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他总不能说关于古文会的事情。那个组织的细节,就是他老爹也不愿意详细透露。
“刘总。你玩完了,也让我玩玩?”司机忍了半天,终于怯生生地开口了。没办法,高性能电脑的魅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让司机不惜向老板提出这种非份的要求。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刘永灼一向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他虽然只是一个司机,却也不太怕刘永灼。
刘永灼玩得正开心,直接手一挥,说道:“现在是上班时间,玩什么电脑?我让你干什么的?”
“长沙重机没什么动静,还是原来那几个人,躲在那里向我们这边观望。唉,这都三天了,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想搞什么鬼。”司机悻悻然地回答道,然后便坐回自己的位置,端着一个空咖啡杯子,注视着星北重机的大门去了。
刘永灼带着一个小团队,已经在长沙重机的门外蹲守了三天了,他正在等待的人,正是李嘉健向他推荐的工程师孟万林。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得到李嘉健的推荐之后,刘永灼和袁润平回到机械委,开始了解这个名叫孟万林的工程师的下落。后来是动用了兴华社的消息网络,才有一个熟悉情况的内部人士说了:“孟万林,他不是长沙重机的副总工吗?”
有了这么一句话,再调查起来就容易得多了。刘永灼打了几个电话,就把孟万林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孟万林在当年是从其他企业抽调到去参加万吨水压机攻关的,水压机建成后,他就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单位。在后来的一些年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先后换了好几个单位,最后来到了长沙重机这个国营企业,一直干到副总工程师的位置上。
孟万林在所呆过的这些单位里,都是承担着与锻压机械相关的工作。到长沙重机之后,他主持建造了长沙重机的五千吨水压机,而且常年负责水压机的调试和维护工作,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在行业内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专家了。
不过,机械行业里各种各样的权威不少,水压机本身又是比较偏门的一个方向,所以刘永灼以前都还并不知道他这个人。
“看来,李部长推荐的人,还真是不含糊。这个孟万林,果然一直在做水压机,而且做得非常不错。”公司内部的技术人员如此对刘永灼说过。
对此刘永灼倒是有些挠头了,如果这个孟万林在其他什么私人企业,他二话不说就上门拜访顺带挖墙脚去了,可是对方偏偏是在长沙重机,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刘永灼当然知道长沙重机的负责人范博超对他很是不满,那是因为一次开机床战略研讨会期间,几个战略盟友被刘永灼的公司拉走,而闹出长沙重机遇到资金困难的尴尬事。就冲这一件事。估计范博超也要把刘永灼恨到骨子里了。
如今,刘永灼要去向对方借他的副总工程师,范博超能不横生枝节吗?
“袁主任,长沙重机那边。我不太熟悉,你看你能不能亲自出马,替我们去联系一下?”刘永灼摆出一副苦闷的嘴脸,向着机械委提出恳求。
袁润平也是拼命摇头:“小刘,你的担心我明白,其实,我又何尝不会吃这个范博超的白眼啊?上次的会议上,范博超觉得我没有支持他。过于偏怛你了,已经把我恨上了。这几天他到委里来开会,对我都是冷冰冰的。”
“不会?他敢跟机械委使脸色?”刘永灼这话可是带着几分挑拨之意。
袁润平仔细想了想,“这就叫尾大不掉啊。长沙重机是国家重点企业,实力雄厚,国家的很多重点装备都要仰仗他们制造。所以范博超的底气很足,根本不把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主任放在眼里呢。”
“呃……那还是我自己去联系。”刘永灼这下可是真的无奈了。
他一开始没有亲自去长沙重机,他让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机床专家带着经略委和机械委出具的介绍信。前往长沙重机去进行联系,请求长沙重机把孟万林暂时借给华扬重工,以指导1.5万吨水压机的研制工作。
可公司的专员抵达到长沙后,不出意外地碰了一鼻子灰。范博超一听说来联系工作的是华扬重工的代表。当即就一口回绝,扬言自己的业务繁忙。没时间管别人的事。
没奈何,刘永灼只好自己出马了。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长沙市。谁知,他受到的待遇还不如此前的代表,范博超直接交代门卫,直接把刘永灼挡在门外,连厂区都不让他进,更不用说让他去和孟万林取得联系了。
这种有着官方背景的人,当然有这底气,敢和刘家的大少爷作对。
“这个范博超想干什么呢?连华联经略委的介绍信都不认?”公关部经理恼火地对刘永灼说着,他这次可是丢了大脸,一辈子在兴华社旗下工作,哪曾受过这样的气?
“呵呵,这就是国有大型企业的底气嘛。”刘永灼倒是挺豁达,“在这围墙之内,范博超就是土霸王了,谁也管不了他。以长沙重机的这个规模,我估计他在长沙市也是可以横行霸道的。”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找何主任,让经略委来向他施压。”公关部经理建议着。
刘永灼摇摇头道:“算了,这么点事都让经略委来出面,咱们也未免太过无能了一点。再说,范博超想要的效果,就是折我的面子,让我不得不到上面去求人来摆平事情。经略委就算是出面,我也相当于输了阵。”
“输阵就输阵?刘总,面子之类的没必要在乎。你不总是跟我们说吗,只要能够促进国家和集团的工业发展,个人受点委屈没啥。”
“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情。”刘永灼也是心有不甘,年轻人的倔强与自尊,让他难以释怀,“我的想法是,如果我们不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迫使范博超让步,而是通过上面的力量来解决问题,那么对方的气焰还是无法打掉的。”
“孟万林毕竟是长沙重机的员工,如果范博超不松口,孟万林即使是跟我们去了柳州,也无法安心工作的。”
其实这只是刘永灼的一番托辞而已,他真实的念头,的确是不愿意在范博超面前输阵。在他心里,对对方的这种做法有着强烈的不满,他希望能够找到一种办法,打掉对方的的气焰,让对方从此不敢与自己家的华扬重工叫板。
“那么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回去吗?”公关部经理问道。
“当然不能回去,咱们必须请到这个孟万林,让他去给我们当首席顾问。”刘永灼说道。
“唉,实在不行,咱们就私下去和孟万林联系,我去找长沙重机的人打听一下,看看孟万林家住在什么地方,咱们晚上到他家去找他,你看如何?”公关部经理开始琢磨替代方案。
“不行。”刘永灼道,“我还就得光明正大地和孟万林联系。建造大型水压机是对整个机械行业都有好处的事情,我就不信他范博超敢倒行逆施,干扰这件事情。”
于是,就有了刘永灼亲自在星北重机门口蹲守的事情。他可不是单纯的守株待兔。而是大造声势。他让手下的几名员工在长沙重机的门外拦截进出的工人和干部,请这些人带话给命令,说华扬重工集团要造大型水压机,目前已经由总经理刘永灼亲自带人前来邀请孟万林前去帮忙。
像这样的话,其实只要托一个人带给孟万林就足够了,但刘永灼却让手下见人就说,足足托了有上百人带话。
这样一来,这个消息就在整个长沙重机传开了。众人在质疑华扬重工的领导为什么不直接进厂来找孟万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会把范博超与刘永灼存在矛盾的事情牵扯了出来。
刘永灼乐呵呵地看着这场由他自编自导的好戏,等着看范博超能有多大的忍耐性。三天时间,对于刘永灼来说其实也并不难过。谁让他手里有了笔记本电脑,还有一款百玩不厌的游戏呢?
游戏开始了……范博超,你打算玩下去吗?刘永灼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韩育仁可没有林振华那样的闲情逸志,林振华在公司门外呆了三天,韩育仁就整整三天时间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
“韩总。林振华还没走。”一名被韩育仁派到厂门口去观察情况的工作人员回来了,他压低声音向韩育仁报告道。
“什么?他还没走?是不是这个土老冒从来没有吃过麦当劳,连吃了三天还没吃够?”韩育仁怒气冲冲地说道。
“呃……他今天没在麦当劳,他改到马兰拉面馆去坐着了。”
“马兰拉面?他怎么不去沙县小吃呢!”
“有个汉华来的胖子在沙县小吃呆着呢。咱们厂到沙县小吃店去吃饭的人,他都要去搭讪一下。说的那是那一套。”工作人员如实地汇报着厂区外的情况。
星北重机是一家大型企业,有几万名职工。消费能力很强,所以在厂区的围墙外,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餐馆,林振华即使一天换一家餐馆,也足够在门外呆到年底。可是,韩育仁能受得了他这种挑衅吗?
负责监视的工作人员前脚刚走,秘便推开门,探了一个头进来通告道:“韩总,张总工又来了。”
“他来干什么?”韩育仁皱着眉头道。
秘说的这位张总工,正是引起所有这些事情的张钰泉,他早已得到消息了,所以这两天频繁地来找韩育仁,了解具体情况。韩育仁不愿直面张钰泉,所以一直都是让秘挡驾的。
“他还是来问关于汉华重工的事情。还有,他说他看到你在办公室了,所以他会一直在楼道里等着,等你什么时候有空闲了,他就来向你请示工作。”秘道。张钰泉估计也是急于要见韩育仁,所以才使出了要在楼道里一直等着的招术。
“这个老头,还真够倔的,我就知道林振华说的1.5万吨水压机把这老头的魂都给勾走了。”韩育仁小声地骂道,“算了,你让他进来,我听听他想说什么。”
秘转身回到楼道里,不一会,便把年近60的张钰泉带进了韩育仁的办公室。
“老张啊,坐,有什么事情吗?”韩育仁坐在他的大班椅上,颇有一些上位者的威风。他指了指屋里的沙发,对张钰泉说道。
张钰泉在沙发上坐下,对韩育仁说道:“韩总,我这两天听人说,咱们厂门外有汉华重工的人在找我,您知道这件事吗?”
张钰泉当然不是来韩育仁这里打探消息的,他只是不便于直接说自己已经了解此事而已。每天数以百计的人告诉他说有人要找他去造大型水压机,他哪能不知道呢?除了汉华的事情之外,张钰泉也听人说起了韩育仁与林振华之间可能存在矛盾,所以,作为一位星北重机的职工,他不能绕过韩育仁直接去和林振华接触,而是必须来听听韩育仁的意见。
韩育仁微微点了一下头,说道:“我听说了,一家小企业,吃错药了,跑来胡说八道,我没理会,让门卫把他们赶出去了。”
“其实,汉华重工规模还是不小的。”张钰泉硬着头皮纠正韩育仁的话,“我听说他们是打算要建造1.5万吨水压机,特地来找我了解一些情况的。韩总,您看我是不是可以和他们接触一下,您放心,涉及到厂里秘密的事情,我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
“有什么好接触的?”韩育仁把眼睛一瞪,不容置疑地说道:“别说他们一个小企业是不是能够造得起大型水压机,就算他们真的打算砸锅卖铁来造,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老张,你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很多,五车间剪板机的故障问题排除没有?”
“早就排除了,目前我手头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张钰泉解释道。
“那你就利用这些时间,编写一本锻工讲义,以后作为厂里培训用。”韩育仁信口开河地给张钰泉派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