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试!”李愚毅然决然道。
“这针只能我试!”知道李愚想问什么,白饵抬起头看着李愚,眼中流露出一片澄澈:“他所受的伤,与我大致相同,我来试针最合适不过!”
看着她干涸的唇瓣露出一丝浅笑,听她沙哑的嗓音透着无所畏惧,李愚颤抖的手紧紧地捏着掌心坚固的锁链,炽热的眼眸暗了一下,眼神不禁移到了将离的身上,内心的不安和愧疚终究难以掩饰。“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白饵对上他渐变的眸子,急急地摇了摇头。
“痛他所痛,感他所感,确实是试针的最佳人选!”狱医点了点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白饵问道:“寻常试针需要经历上百次,且每一次试针都很可能会惊动你身上的伤口,我要确定无碍才能对这位男囚动手。你自身的状况并没有比他好多少,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吗?不行可别硬撑,以免丢了自己的性命!”
白饵想了想,坚定地摇了摇头:“医官大可放心试,我身子骨很好!”
“既然你甘愿冒险,我便成你,你坐好吧!”病人的状况好不好,怎么可能逃得过医者的眼睛。见白饵心意已决,狱医也不再多劝,指着眼前的枯草堆让她坐下,然后从医箱里取出一包银针。
白饵踉跄着身子跪着坐下,李愚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下,狱医抽出银针刺入了她的大脑,直透骨髓的痛楚毫无预兆地汹涌袭来。
“啊——”
微弱地灯火透过白饵,在囹圄上映出了她抽搐痛苦的影子。
白饵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眼睛一闭,脑海里,破西风扭曲成鬼怪的模样,在他声声催促下,风人们手捏着一枚枚长长的银针,朝她一步步逼近,凶残的脸迎面而来,围着她叫嚣,尖叫,刺针,他们犹如群魔乱舞。
白饵挣扎着想要逃出他们的包围,却被他们扬起的银针一次次威胁着、逼迫着、折磨着,他们刺针的频率紊乱无序,剧痛便无休无止,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白饵尖叫着呼喊:“李愚——”
李愚将她疯狂抱入怀中,听她声声嘶喊,心中宛若刀割,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银针一次次刺入,她疯狂抓着李愚的臂膀,指甲穿透白色囚衣,陷入他柔软的肉里,慢慢晕出血来,那片褶皱的白色渐渐染上鲜红。
内心的崩溃早已使他的肉体麻痹,他将她抽搐的身子越抱越紧,任由她不断撕咬着自己雪白的颈,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嘶痛声断续地淡了下去,心中的痛才稍稍减轻。
斑驳的囹圄上,两个人的轮廓就像两只扑扇翅膀的影蝶,不断痴缠着。
等到狱医手中银针扎完,她已经疼得浑身痉挛意识恍惚,丝丝跳痛仍旧在隐隐浮动。
抬手擦掉额头的汗水,狱医返身从一只青瓶中取出一颗药丸递到白饵嘴边:“来,吃下去吧!”
李愚小心翼翼将白饵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从狱医手中接过药丸,喂她吃下。
“你表现得很好!”
狱医夸赞地点点头,脸上满是欣然之色。
她无力地抬起头,苍白的嘴唇上裂开了几道口子,鲜血斑驳地晕开,就像一朵触目惊心的花蕾。“现在可以救将离了吗?”
“稍等。”狱医宽慰道,然后开始着手医治将离。
“白饵,你此时感觉如何?”李愚低下眸子朝她问。
服了药丸后的白饵体力稍稍有所恢复,一阵炽热不知不觉穿透了意识。
他急促的气息在她冰冷的脸上跳跃翻飞着,就像暖煦的阳光轻轻落在她的肌肤上,让人顿时暖意横生。
被这样亲近的姿势羞红了脸,白饵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想要起身:“我无碍。”
抱着他的臂膀之时,一丝冰凉的液体登时在她手心化开,她凝眸一看,五指已经染上一片鲜血,眼神有些恍惚,才发现他的白色囚衣早已被汗水浸透,有几处还溢着鲜血。
“你…我把你弄伤了…”
见此,她原来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目光在周身一晃荡,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站起来找一块干净的布匹为他包扎止血。“你且勿动…”
身子刚刚一动,李愚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重新把她拉进了怀里。
自己的身上明明还流淌着血,却还想着为别人止血。
“你,且勿动!”
他低下头,眉心一凝,提指触了触她的唇瓣,为她拭干净唇边的血丝。
“一定很疼吧!”白饵吸了吸鼻子,声音已经哽咽。
不愿再看到彼此眼里的难过与不安,他信手将她欲启的唇瓣止住,眼底流出一片流光,在她耳边呢喃:“有我在,你和大哥定会平安无事!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们好起来的!”
与他相望,听他语间的信誓旦旦,白饵的心跳不知为何,蓦然加快了速度,她低下了眼眸,慢慢脱离了他掌心的控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看着她的脸色慢慢沉寂,眉心也染上了淡淡的哀愁,李愚忽然很是不解,难道她不相信自己了?难道她始终对他的迟来心存芥蒂?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他的心蓦然慌乱起来,身子有些冰冷。
“你答应风人的三个条件是什么?”冰冷的字堵在喉咙里良久,她说话的声音变得十分沙哑,见他又要迟疑,忍不住又问:“咱们三个,大难不死!有幸在囹圄之中相遇相识!义结金兰!既念彼此,若心心相惜,那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咱们的处境的确很艰难,但,我白饵从来不畏惧什么死亡,我以为,既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大不了就与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要牺牲一人之命,来换二人之命!我白饵绝不苟活!”
听到她话中的决然,李愚的心中隐隐作痛,失望道:“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
“牺牲你!换我活着?”白饵凄然反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与她对视良久,被她眼里的惊悸与不可思议一震,话至口中,他却失了声色。
“你答应风人的三个条件究竟是什么?”白饵倾着身子走到他跟前,再次相问,几乎要哭出来。
他消失了一天,她便忧心了一天,再次与他相见,见他安然无恙,本该是满心欢喜,不再顾虑!可有些事总是在告诉她,越是平静的事物,其后却越是暗藏凶险!安然无恙归来!太蹊跷了!何况,这里是天字号囹圄,关在这里的皆是注定要死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与风人谈条件!风人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许诺他!求些取暖之物且不计,单凭请来狱医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难以置信!
他一定有什么在瞒着她!
白饵睁着眼睛,渴求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期盼他说出实情!可谁知,他竟意外地生出一笑。
“白饵,那三个条件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的,那主管和我说了,近日狱中有三件棘手之事,其一,城中近来发生了一桩谜案,至今未破,上头催得紧,主管为此,夜不能寐。其二,囹圄之中有一处死水渠,常年堵塞腐臭,让人望而却步,主管几番上报,上头却无暇顾及,如此,没有人力和物力,此事便被久久搁浅,主管为此,夜不能寐。其三,主管素来爱花,奈何这数九寒冬的秦淮早已百花凋零,何况这囹圄之中气候极寒,花朵成活不可能存活,主管也此,亦夜不能寐。”
李愚讲得头头是道,语气更加生动:“我心急,顾不上多想,当场与他言明,这三个难题,我皆可解!他本不信,后来我将第一个难题分析了一通,真相前悄然间便浮出了水面!主管大喜,当即允了我的请求,派人送来取暖之物,请来狱医,但他的额外要求是,只有到了夜半子时才肯放我归来,并且在每天天亮之前必须回去,接着完成剩下两件事!”
被李愚说得有些吃惊,白饵心头隐着诸多疑惑,想要开口问时,却又无从问起!
见白饵听得有些木讷,李愚接着道:“因此,整个白天我都在忙着清理那处死水渠,以及想着如何在这囹圄之中种植一片花海!诶!都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真相,害你这么担心!我本该早些告诉你的!”
“你且打住!”听他语气更加轻松,白饵心中更加困顿,终于忍不住要问:“亡奴囹圄为地牢,水渠排水本就不便,眼下乃是寒冬,死水冻结,你又如何开渠?而且,此处阳光罕至,天寒地冻,生机无,一草难求,更何况是花?还要一片花海?这剩下的两件事难如登天,几乎不可能完成!你轻而易举答应风人,岂不是自掘坟墓?”
见她满脸皆是大难临头的恐慌之色,李愚忍不住一笑,稍稍收敛后,又道:“盘古尚可开天,愚公尚可推山,铁树尚能开花,雪虐风饕之中亦有傲雪寒梅!天下之事,皆是人为,既是人为,又何惧难为?你且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你让我如何放心……”白饵几乎要哭出来,风人向来以戏谑为乐,这回,李愚只怕是落入了风人的陷阱之中!“此事若是……”
“咱们一次次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定可逃过这一劫!”他急忙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