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来如此这般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鲁三等这些苦力竖起耳朵,听的真切明白,深夜的农家小院只有几豆菜油灯的微光,但是,照在这些苦命人的脸上,却映射出兴奋激昂的神采……
菜光酒尽,痛快淋漓,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之中,魏来这词是真的醉了,夜宿鲁三家,一夜有鼾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龙山渡的码头上的很多苦力刚刚来上工,便都接到了口口相传的招呼,让去中央货场的空地上,说是有要紧事和大家商量。
不出半个时辰,货场里就挤满了人。只见鲁三站在一个巨大的木箱之上,向众多苦力兄弟们喊道:
“兄弟们,昨天的一幕场景,大家也看到了,如果不是魏来掌柜出手相助,咱们被克扣的钱非但要不回来,还要挨那官差皮鞭的抽打!你们说,俺们是不是应该多多感谢魏掌柜的仗义!”
“谢过魏掌柜!!!”
众人齐声喊道。
“可是,兄弟们想没想过,魏掌柜帮得了咱们一时,帮不了咱们一世。咱们自己的命,还得攥在咱们自己手里,对不对!”
“对!对!对!”
“好,既然兄弟们都愿意,那俺鲁三今日便在这里喊一嗓子,从今天起,咱们龙山渡码头的苦力们,就要成立自己的行会,以后入会的兄弟,就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拧成一股绳,直起腰板干我们的活,赚我们的钱,养活我们的家人!”
“鲁三啊,你给大家讲讲,俺们这些卖苦力的,成立这行会到底都能做什么啊?”
站在人群前排的李老爹明显是给鲁三当“托儿”的,像个“捧哏”的给鲁三造势接话。
“李老爹问的好,关于这入会的章程,是俺和魏掌柜一起想出来的,说出来看看兄弟们称意不称意!”
鲁三大声喊道:
“凡入行会者,可享三项利益,一是由魏掌柜拿出50两银子作为底金,入会者每月每人捐出一日的工钱,积存为行会共济金,以后但凡有李老爹这样身患重病,或者自家父母妻儿有伤病者,都可以从这共济金里请钱救助,以多人助一人,我们就再也不怕天灾了;二是从互助金里出钱,请来先生,教咱们的娃子读书,魏掌柜已经答应,孩子们的上课用的教材,都由他们新城书局免费赠予,据说还是皇上皇后亲笔写的,我们辈辈不识字,辈辈做苦力,如此下去,永无出头之日,不能再让孩子和我们一样,得让他们靠读书改天换命;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凡入会的兄弟都可以权益共保,以后行事,都以行会统一名义共进退,谁敢欺负我们,我们便一起和他作对,如张掌柜这样的黑心老板,若再敢欺凌盘剥我们,我们就谁也不给他扛活!!!”
鲁三话音未落,整个货场就像炸了锅般沸腾起来。
这些苦力们世世代代流血流汗复流泪,苦贪官奸商久矣!
若按鲁三所说,成立了行会,既在危难时有了保障,孩子们又能读书,还能一起和以前看似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官商们平等对话,而每个月只需缴一日的工钱,平日里被各种克扣的钱都比这多。
孤苦之人,报团取暖,这等的好事,谁不愿意参与呢!
“兄弟们,以后,我们就不再是可以随便践踏的一盘散沙了,我们是一座山,是用我们的臂膀把自己扛起来的一座山!”
潮水般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有人高声叫喊:
“这码头上都知道,鲁三哥为人最是仗义,就让他做我们的行头儿!”
“对,就让鲁三哥做我们的行头儿!!”
魏来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揉了揉自己还有点昏沉的太阳穴,微笑看着这一切,心想,这鲁三哥虽然大字不识,但还真是挺有号召力的,天生带着几分领袖气质!而这些苦力,在他的带领下,真的团结起来,日子想必也能好过些,想到这里,嘴里竟然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团结就是力量》……
货场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张掌柜脸上的横肉不断抽动,斜斜的眼睛眨了又眨,肚子气的鼓鼓的,就像一只流浪的蛤蟆。眼见这些原来任他随意欺压的苦力,如今就要扬眉吐气,且点名要对付他,却又不敢言语半分。昨天那一幕已经把他吓坏了气疯了,不但把克扣苦力们的钱加倍吐了出去,而且晚上回家,还被那向来听话的监渡官女婿一顿臭骂,骂的像三孙子一样……
魏来回城,鲁三等人送出好远。
一夜之间,鲁三便由任人打骂欺凌的臭苦力,变成了几百人拥戴的行头儿,若没有魏来,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分别之际,这个高壮的汉子紧紧握住魏来的手,眼含热泪,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魏来笑看着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道:
“鲁三哥,你什么都不必说了,请务必好生对待这些跟在你身边的码头兄弟们,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来城里找我。对了,还有啊,你可不要做了行头儿就当陈世美,别忘了善待那用临安第一花魁程安安都不换的嫂夫人啊,哈哈哈!”
鲁三黑魆魆的脸上一红:
“恩公,你放心,不管当什么行头儿,鲁三还是原来的鲁三,绝不会干出那抛妻弃子的勾当来!再说,那临安第一花魁程安安,只有恩公这般的人才配得上,哪是俺等这般山野村夫敢想!”
“哈哈哈,我与你玩笑尔。鲁三哥,如蒙你不弃,以后就拿我当个异姓兄弟吧,不要左一个恩公,右一个魏掌柜,听着反倒生分!”
“太好了!俺早有此意,只是怕配不上你,所以没敢张口,既然你不嫌弃俺粗鄙,以后咱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你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俺。不忙时也要常常来看我们,我们还要好生饮酒!”
“昨天饮的真是爽快,放心吧,以后我便称你为三哥,以后得闲,我一定来看望你和嫂嫂,还要再吃嫂嫂那拿手的酥渍鱼呢。你若是进城,务必记得来新城书局寻我。”
魏来笑道,
“对了,这几天我就派人把说好的教材送来,三哥一定记住,要让孩子们尊重先生,督促他们好生读书,没准这群孩子里就出来几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