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赵蕊姬带着一摞稿纸,由青杏撑伞,去了蔷薇园。院外,赵蕊姬见到了个许久未曾见面的人影。
“她来做什么,上回被清公子赶出去,竟然还没歇了心思。”青杏顺着小姐的视线看过去,嘴里忍不住嘲讽。
赵蕊姬挑眉,赵蕊芯被苏清辞赶出去?她竟不知府里还发生过这么一回事,想想赵蕊芯那副高傲的神情在苏清辞毫不留情面的驱赶下,该是何等的憋屈和伤心,赵蕊姬忽然心情大好,连手腕处的酸痛都缓解不少。
施施然往蔷薇园里走,赵蕊姬撇了眼去看赵蕊芯,果见她凑了上来,想要随自己一道入院。赵蕊姬伸手拦住她,话却是对着开门的墨烟所说,“墨烟,我记得你家主子最烦人不经他同意就进蔷薇园的,今日我帮你拦了,可得记着本小姐的这个情哟!”
“赵蕊姬,你别得意,这又不是你的兰溪园,本小姐想进就进,轮得着你来拦么?”赵蕊芯知晓若是引得苏清辞听见,只怕今日又进不了蔷薇园,所以她匆匆丢下这句话,拨开赵蕊姬的手埋头就往里冲。
“轮得着,本公子说她管得着就是管得着。”苏清辞闪现在门口,冷峻的声音一如往昔,还微微有丝韫怒在其中。
赵蕊芯脚步顿住,抬头已是换了副面孔,笑盈盈带着丝讨好意味朝苏清辞解释,“清公子,我不是那意思,只是有些气不过姐姐的阻拦,所以口无遮拦罢了。听闻清公子这些日子胃口不佳,我做了些爽口小菜,想着送来给公子开胃。”
语罢,赵蕊芯接过丫鬟递来的食盒,期待着奉到苏清辞跟前,献宝似的看着他清俊的面庞。
谁说他胃口不佳的?苏清辞凉凉的眼神扫过墨烟,开口拒绝道,“多谢二小姐好意,本人并无胃口不佳,小菜就不必了。本公子喜静,望二小姐日后别再来蔷薇园扰人清幽,慢走不送。”
冷淡如冰的话,伤人透骨。
赵蕊姬看着堂妹原本晴空万里的俏脸,此时已红潮满布,眼眶蓄水,红唇紧咬,提盒的手顿在半空,隐隐晃晃抖动着,可见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第一回见堂妹如此吃瘪,赵蕊姬很是开心,她全然忘了去年自己在弟弟满月宴上当众打堂妹一巴掌的事,此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双手抱怀,倚在青杏身旁。
“进来,这会儿怎就不怕被晒黑晕倒了。”苏清辞没好气抛下句话,转身往屋内走。
赵蕊姬挤眼吐舌,跟着往里走,路过赵蕊芯时,赵蕊姬丢下个挑衅的眼神,昂首挺胸进了院门,门吱呀一声在身后被掩上。
“坐吧!听闻你喜欢吃苏州的果子,正好我不爱这甜口之物,余下几盒你稍后都带回去吧!”苏清辞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赵蕊姬坐下。
那桌子上摆了盒精致的糕点,还有一丝丝冷气冒出,看着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般。
“果子易坏,我命墨烟放在冰窖里,这会儿还有些凉,你身子不好,过会儿再吃不迟。”
将手中稿纸交由青杏捧给苏清辞,赵蕊姬坐了下来,将手围在盒子周遭,借以舒缓一路走来沾染上的暑气。
“略有进步,但还需努力。我已命墨烟找出基本合适的字帖来,你依照我的方法持续练习,定能大有裨益。”苏清辞一面翻阅稿纸,一面瞟她的小动作,眼神在触碰到她手腕的红晕时,有片刻的愣神。
听得他评价有进步,赵蕊姬如被人突然灌了口蜜,眉眼也跟着跳起舞来。伸手捻了块小果子,赵蕊姬弯唇品尝,手交错着揉捻手腕,心中感叹这些日子的努力没白费。
“绑重物有些伤手腕,不如赵小姐每日得空了来蔷薇园,我亲手引导你写字,待找到感觉后,便可弃了重物下笔稳了,赵小姐意下如何?”苏清辞放下稿纸,思虑片刻后想出个法子来。
“不必了,清公子的好意,本小姐心领了,我绑重物找感觉也是一样的。”赵蕊姬不假思索,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开玩笑,亲手引导,那不就是身贴身,手搭手地写字,前世死后被扔乱葬岗时被摸的滑腻感袭上心头,赵蕊姬浑身激灵,慌乱地低头掩饰神情。
屈辱的感觉涌上脑海,赵蕊姬生出一股对李昌悦的浓烈恨意,若不是他绝情寡义,自己何至于落至那般不堪的境地。
苏清辞眼瞅着自己一句话就引得她浑身发抖,眼眶红润,手掌也止不住攥紧,指节泛白,好似勾起了她的痛恨往事。轻咳一声,苏清辞假意赶人,“既如此,本公子也不强求。墨烟,送赵小姐回去歇息吧!”
人伤心时都不爱叫人瞧见,尤其是她,故而苏清辞唤墨烟送她回房。
匆匆告辞,赵蕊姬字帖都未拿,埋头回了兰溪园。若说李昌悦背着她与赵蕊芯苟且,赵蕊姬只是气愤加难堪,死后被一张草席裹去乱葬岗,还被恶奴轻薄恶心,着实叫她怒气难消、恨意绵长。
在兰溪园呆坐几刻消解情绪,红袖来报,清正院的少年要见她。
自三日前少年醒来后,赵蕊姬去看过一眼,换了张药方交代好红袖,她便窝在寿康堂和兰溪园学医理和练字。今日闲下来,正打算去清正院探探情况,人却先递了消息过来。
“听说你要见我”赵蕊姬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少年不及自己两个手掌大的脸,心中不禁感叹,这少年生的真好看。
不同于蔷薇园里的那位疏淡清俊的雕刻般面容,这一位是流畅饱满的英眉朗目,若不是同苏清辞如出一辙的冰冻成霜的眼神,当真是温润如水、翩翩少年。赵蕊姬有些纳闷,上一世的赵蕊芯还真是好命,与她相关的几个男人,无一不是模样上乘,气质也是顶尖的好。虽说李昌悦人渣,但模样是实打实地佳公子,所以上一世在自己与李昌悦定婚的消息传出后,河西的贵女们有不少在暗中酸她。
“是你救了我。”少年缓缓开口。
这不废话么,赵蕊姬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端着笑脸点头,“没错,是我救了你。眼下你处的位置是河西赵府,我是这府上的大小姐,名唤赵蕊姬,我父亲是河西左司马赵永恒。”
这位少年可是身份高贵,日后能助自家更上一层楼,所以哪怕对方问出再白痴的问题,赵蕊姬也是笑脸相迎,态度绝佳。
少年没想到自己一句肯定的问话,对方一骨碌将家底都报了出来,一时有些愕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世?抑或是姓名?现如今的年号可有印象?”赵蕊姬见他不说话,担忧他伤到脑子,连番追问确认。
“我没失忆,身份的事现在不便告知,你只需要好好助我养好伤,日后少不了你和家人的好处。”少年看穿了赵蕊姬的心思,直截了当指了出来。
“好说好说,我赵府养个闲人不成问题。但只一点,若是你的仇家上门来点名道姓要你,而我赵家护不住时,届时我自会推你出去,提前与你说清楚,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我。”赵蕊姬也丝毫不含糊,将自己的意图表明。
红袖与青杏站在后头,就这么傻傻地看着自家小姐与床上的少年达成协议,原来小姐冒险将这位少年带回来,竟是存了如此心思。红袖内心狂喊,亏她以为小姐是看中此少年长相不俗、气质不凡才救的人,原来小姐是看穿了这少年身世,借此给赵府谋助力呢。
约定好后,赵蕊姬丢给红袖一个钱袋,嘱咐她清正院里的所需不可假手他人,届时由青杏轮流来清正院服侍,待少年伤好离开后,她自会好好嘉奖俩人。红袖与青杏连声应下。
日常饭食好糊弄府中人,只是这男子衣裳,若是兰溪园里的人去铺子里买了送来,难免会惹人注目,赵蕊姬思来想去,觉着只有一人合适。
次日,赵蕊姬早早去寿康堂告了假,言清公子来府上许久,未曾游览过河西城,赵府作为主人难免有些失礼,她赵蕊姬甘当引路人,亲领清公子在城中游逛。
老夫人见孙女难得一回识大体,笑着应了,并命翠喜赏了赵蕊姬一袋子银钱,让赵蕊姬大胆招待贵客。
掂着沉甸甸的钱袋子,赵蕊姬拐道去了蔷薇园,心情颇好地告诉苏清辞,她今日要代赵府招待他,游逛河西城。
正坐在窗下看书的苏清辞抬头看她,想要从她眼睛里瞧出她的真实意图。他自认为这赵大小姐是个无利不起早之人,怎会好心带他去街市游逛。且他曾从墨烟口中得知,赵府人皆知,大小姐不爱出门,只因大小姐身材不符俗世美人标准,上街会被指指点点乃至嘲笑,虽说如今亲眼见过赵蕊姬面容后知她不是丑陋至极之人,但他并不认为赵蕊姬能坦然面对那些恶意目光。
她定是有阴谋,才会笑得如此灿烂猥琐,苏清辞见瞧不出名堂来,只得在心中下了个判定。
“清公子,你都来府上近半年了,头疾也在逐渐好转,就是身上的衣裳都旧了,又不透气。我们河西夏日炎热难耐,今日天朗气清,本小姐我就带你去城里最好的成衣铺子买几件清爽的衣裳,也不失我赵府待客之道,您看如何?”赵蕊姬见他端坐在窗下,眸里俱是怀疑,只得眼轱辘转圈,找了个万全的借口。
衣裳旧?苏清辞失笑,自己今日穿的这身衣裳,可是外祖母特意派人从苏州送来的苏绣所制。只因自己素来喜欢穿洗过后的衣裳,这蔷薇园没有丫鬟,墨烟又不会熨烫衣裳,这才看起来有些像旧衣裳。
不过她这么卖力找借口,苏清辞颇好奇她的真实意图,便点了点头答应。
为了避开赵蕊芯,赵蕊姬特意走的角门,还嘱咐苏清辞静悄悄地快些出府。出得赵府,赵蕊姬吩咐车夫径直去南街余记。
苏清辞挑眉,南街可是离赵府十几条街外,算是最远的街市了,买个衣裳而已,赵蕊姬居然舍得花时间跑那么远,他愈加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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