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1)

夜幕低垂,月光皎洁,如轻纱般笼罩着承恩伯府的潋梅院,莹莹如玉,清寒幽冷。

庭院闺房内,两个梳着环髻、身着青白衣裙的女子正坐在离床榻不远的小杌上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这时,屋子被推开了,推门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两人,她们揉了揉还有些困顿的眼睛。

困乏的夏婵连打了好几个秀气的哈欠,连着三日的不眠不休,她的身子已经疲乏到了极点。

离她近的秋雨受她影响,不自觉地跟着打了哈欠,但是对上冬凝那生气的眼神,硬生生地将那个哈欠忍下去了。

都三日了,姑娘还没醒,冬凝心情烦躁日益剧增。如今见夏婵她们居然还有心情打瞌睡,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声斥道“姑娘到现在都还没醒,你们居然还有心情睡觉?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姑娘平日里待你们那么好,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秋雨胆子小,被她这么一训,老实地低着头不敢反驳。夏婵却不吃她这一套,她们都是姑娘的贴身丫鬟,身份地位一样。

“说什么呢?合着就你有情有义,我们这些都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人!”夏婵讽刺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顶回去道“你以为我们不着急么,但是急又有什么用?姑娘都昏睡了三天了,你要真硬气,去三小姐那里闹啊,要不是因为她,姑娘也不会遭这罪……”

三小姐叶云霜,二房的嫡女,这次要不是因为她,她们姑娘才不受凉发高烧,听夏婵提起她,冬凝眉头微蹙,一脸不喜。不过她也没失去理智,要是她真如夏婵所言,去叶云霜那里闹,不仅出不了气,反而会连累姑娘。

府中谁不知道大老爷偏爱二房的三小姐,明明姑娘才是他的嫡女,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闹够了没有?”春兰见她们似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

闺房内安静下来,春兰招手让夏婵秋雨下去休息。秋雨犹豫地看向夏婵,夏婵打了个哈欠,溢着水雾的眼睛朝床榻望了望。

其时,庭院之内带着丝丝润意的寒风吹起,树叶沙沙作响。习习寒风穿过屋门,帷幔及地的床榻之上,忽地掀开一角,现出一个十四五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双眸紧闭的女郎。

只见那女郎明艳绮丽,犹如春日的玫瑰,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其丽质。

片刻后,寒风散去,掀起的帷幔落下,帷幔朦胧中,只余淡淡轮廓。

“姑娘就交给你们了。”

夏婵打着哈欠离开,秋雨紧随其后。

屋子里的烛火有些暗淡,临门近的春兰将屋门关闭,走到面色不好的冬凝身边,软声宽慰道“好了,不要生气。夏婵她就是这个脾气,但是她心是好的,姑娘昏睡了三日,大家心里都烦躁,三日没睡了,打瞌睡很正常,别太苛刻了。”

说着还用身子撒娇似的撞了撞冬凝,冬凝被她逗笑了。屋子灯火有些暗,两人拿出火折子,灯罩取下,挑灯芯,换灯芯,点上。

一簇细弱火苗跳动几下,暖黄色的光芒如水晕开,缓缓地越来越亮。连换了几个灯芯,屋子里顿时亮了几度,春兰坐在杌子上,跟冬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们没有注意到,帷幔内,绝色女郎秀眉微微蹙着,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之事。

忽而,女郎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聊天的两人闻之,忙将帷幔拉开。

叶蓁蓁将沉重的眼皮抬起,现出一双灿若繁星的眸子,明亮沉静,还带着几分哀伤。

她记得她死了。

她从小就被长辈告知,晋王将是她未来夫君,听得多了,她也就当了真。

为了他,她放下最爱的弓箭,收敛性格,学着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

只因为她知道,他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

她小心翼翼地扮演这他喜欢的样子,全心全意地为他付出,可惜他的心是冷的。

叶蓁蓁没有将他的心捂热,反倒让自己的心先凉了。

大雪纷飞,北风呼啸,那个冬天可真冷,冻得她心都凉了……

还未等叶蓁蓁整理思绪,耳畔就传来清脆的声音,陌生而熟悉,“姑娘醒了?”

冬凝露出喜色,忙倒了杯水给她润嗓子,春兰拍着她的背问道“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叶蓁蓁愣怔,心头满是惊骇和惶惑。

春兰不是还没死么?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她下来陪自己了?

太后都允诺了,待自己归西后就放她出宫,她怎么那么傻?

叶蓁蓁神情大恸,看着春兰红了眼眶。

春兰是她奶妈的女儿,两人感情深厚,情同姐妹。可惜她痴恋晋王,为了晋王伤了母亲的心,春兰看不惯劝了几句,她不仅不听劝还因此疏远她。也幸亏她的疏远,春兰才没像冬凝她们几个那样被人害死。知道她身边没有人,原本是自由之身的春兰又主动来照顾她,陪着她度过那孤寂而漫长的黑夜……

不对!

眼前的春兰一身月白衣裙,鹅蛋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肉嘟嘟地,稚嫩娇俏,分明是她十四五岁的模样。

这……这怎么回事?

叶蓁蓁抿着嘴,眼里透出茫然。

春兰见叶蓁蓁红了眼,忙柔声问道“可是哪里难受?冬凝,快去请高大夫。”

原本给叶蓁蓁看诊的是刘太医,不过现在正值半夜,只能先让府中的高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叶蓁蓁拦下了冬凝。

许久未开口,声音透着一股沙哑,冬凝又倒了杯温水给她润嗓子。

叶蓁蓁端着青花瓷茶杯,轻声问道“春兰,我娘亲……”

她的娘亲是在春兰十八岁那年郁郁而终的,现在春兰才十四五岁,也就意味着她的娘亲还活着,活得得好好的。

“对哦,冬凝,派人去给夫人说一声。”春兰吩咐道,“算了,都这么晚了,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姑娘,您是不知道,夫人自您发了高烧昏迷不醒后,就一直陪着您,直到您退了烧才在我娘的劝说下回院休息……”春兰担心叶蓁蓁多想,小嘴叭叭地跟她解释。

发高烧……昏迷……

叶蓁蓁从小练武,身子骨不错,很少发烧,唯有十四岁那年。

那年年初,叶父得了一只孔雀金钗,那只金钗钗身整体雕花,钗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孔雀,栩栩如生,拨弄翅翼,那孔雀就像是要飞上天一般。

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只金钗,磨着叶父送给她。

叶父许诺她,待她及笄,这只金钗就是她的及笄礼。

可是庶姐叶君怡却告诉她,这只孔雀金钗在二房叶云霜的手中。

叶父许诺她时,她便将这只金钗视为己物,可是现在却落到了叶云霜手中,叶蓁蓁闻之立即去找叶云霜索要这金钗。

这金钗无论是设计还是做工都属一流顶级的,即便是见惯了不少精致首饰的叶云霜,初见这只金钗,眼里也难掩惊艳之色。叶蓁蓁来讨要,她自是不肯,两人便起了争执。

开始是争吵,然后动起来手,最后以叶云霜落水结束。

闻讯而来的叶父大怒,怒斥叶蓁蓁小家子气,为了个破金钗不顾姐妹之情。

叶蓁蓁红着眼,咬定那孔雀金钗是她的,让叶云霜将金钗还给她。她的冥顽不宁彻底惹恼了叶父,因得知她主动救起叶云霜而缓和的脸色再一次沉了下来,罚她在祠堂里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准回院。

叶蓁蓁脾气倔,就着湿衣服在祠堂吹了一宿冷风,病倒了,高烧不退,迷迷糊糊地睡了三天才醒,将她的母亲林氏吓得不轻,和叶父大吵了一架。

后来,二夫人主动将这金钗送到潋梅院,可是她却对这金钗没了那股喜爱之意,随手赏给春兰,被父亲知道后又罚了一顿。

“春兰,如今是泰和几年?”

“泰和七年啊。”春兰边答,边伸手摸向她额头,眼含担忧“姑娘,你莫不是烧久了脑子烧糊涂了吧?”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叶蓁蓁还未吭声,冬凝就抢先说了春兰一顿,“姑娘好好的,你会不会说话啊”

……

听着春兰和冬凝的争吵,叶蓁蓁笑了出来。

果然!

她重生了。

重生在十四岁那年。

这个时候,母亲还没有郁郁而终,冬凝她们都活得好好的,她也还没有嫁个薛绍之。

真好啊!她活过来了。

叶蓁蓁眼眶红润,偏头笑了笑,一定是上天可怜她上一世活得太累了,所以让她重来一世,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好了,你们别吵了,吵得我头疼。”

一听她头疼,俩丫头也不再吵,担忧地看着她。

叶蓁蓁笑道“我没事。”

春兰盯着她好一会儿,确定她无事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询问她想吃点什么。

叶蓁蓁听她这么一说,腹中饥饿袭来,要了些易克化的点心。

叶蓁蓁刚吃完点心,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异动,配合沙沙作响的树叶,给这院子添了几分阴森。

屋里三人对视一眼,冬凝小声道“姑娘,是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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