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愣了愣,神色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若是以前,他早就跟着郑礼信一起忧国忧民了。
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好一会没说话,幸好小莺注意到了郑礼信着急呢,就连鼓励带讽刺地提醒了几句。
结果,老夫子敷衍地说“九子啊,早先咱不就实行食客限流吃饭了,距离拉大,不能交头接耳闲聊吗。”
这个办法大家都想到了,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郑礼信点头称赞,接着问还有什么办法。
老夫子想了想,摇了摇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郑老板开始安排了,从今天开始张不凡去门口当门迎,来了人就问一声是不是发烧,要是头疼发烧咳嗽的就劝人家赶紧回家吃药。
人家要是硬进来吃,那就随便找借口,婉言谢绝了。
至于店里的人,郑礼信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根据揣摩的经验叫他们少出门,采购还是张不凡负责,责令他绝对不能接触带毛的活禽。
宁愿多用冻货,不能再碰那些活的东西,宁肯肉类菜肴口感差。
诸葛良佐以前经常自诩自己中医方面有造诣,这回竟然深沉地没说话,郑礼信明知道他心里有鬼,正想着不再为难他,凡事靠自己醒悟。
就在这时,小莺抱着洗衣盆出来了,里面装着不少男人的衣服。
自从她和老夫子的感情得到认可之后,虽然还没成婚,偶尔会主动帮他洗衣服。
这毕竟是个尊崇三从四德的传统女孩,心里就算不情愿,该做的事都会做。
眼见长相端庄的小莺给洗衣服,老远的,老夫子牛哄哄地一笑,不过笑容一闪而过,神色凝住了。
小莺把洗衣盆放在了桌子上,翻着衣服,随口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吧,这些衣服很久没晾晒了。
她帮着掏出了手帕之类的东西,一下子翻到了一张泛黄的纸,左右看看,就递给了郑礼信,随口说“姑爷,您帮我看看,不是夫子他私藏的银票吧。”
这是一句玩笑话,不过郑礼信目光一下子锁定在了上面,不由地“哦”了一声“清热润肺还魂汤?夫子哥,你弄出来了啊。”
当初他俩下了大功夫研究,老夫子说选取好药材配配试试,后来就没有动静了,没想到他不光配出来了,还写了方子。
老夫子有些尴尬还有些无奈,不过配方已经拿出来了,就得用上了。
郑礼信自然承诺好了,要是这个配方管用,自己会记着他的好,好好感谢他。
不过,他冷静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明天就冒失地熬药给市民喝,那会是什么效果。
这都不用别人说了,他自己就想到事与愿违,可能引起慌乱,也可能遭到有些人的打压,甚至连普通百姓都得责难。
毕竟,他从少年时就在这里一步步混起来,饱经风霜,各种坎坷都趟过来了,深知人心、世情的复杂。
从眼下情况来看,只能先守好自己一亩三分地,观察疫情的发展。
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准备的时候,东北大地上,尤其以哈尔滨和二百多里外的绥化为重点,大量患者正在病痛中煎熬,不断地有人死去。
当沈大人那份奏折报到朝廷时,起始没能引起重视,当局认为大规模爆发的可能性不大,实际上他们也是缺乏应对措施,手里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可用。
不久后,哈尔滨鼠疫死亡人数从每天十几人、几十人,到了一百多人……
各地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朝廷重臣施大人得到这份密报后,顿时着急起来。
作为众多王公大臣中的实干派、改革派,他竭尽全力地研究这份奏报,并没有以“关外局部疑似病情”为借口敷衍,设身处地去思考,很快就选择了马来西亚归国华侨、大医馆伍连德博士。
施大人、伍博士面对朝廷愚昧落后的思想,和史无前例的突发疫情,同各方斗智斗勇,冲破重重阻碍,一波三折,险象环生,终究得到了支持,最终由伍连德博士带队,疾驰黑龙江大地,冒险来到哈尔滨抗疫。
伍连德先生深知当地官僚风气严重,到了地方之后,并没有直奔道台府,而是深入一些重点地区查勘疫情情况。
这种事在大街上问一问,去各家医馆、诊所走一走,就能获知不少最真实的情况。
查勘的结果远超出他的想想,从一个个濒危病人和对死者描述的症状看,十有八&nbp;九是鼠疫在疯狂地传播。
几天的时间里,他凭着官方文牒,到处走访查勘,昼夜不停,好几回差点累倒在旅馆里。
这天,他带着助手在中国大街上继续走访,老远就闻到了浓浓的酒菜香味。
这一路的探访,他发现很多酒楼、饭餐,因为摸不清这种死亡率极高的病到底怎么回事,生怕客人带来了瘟神,不少关门大吉了,和大街上一样,给人一种兵荒马乱的末日感觉。
唯独眼前这家臻味居,人来人往的,人流量不算火爆,看起来人气旺盛。
伍博士和团队人员戴着厚厚的口罩,准备要进去用餐了,他交代手下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走到跟前了,就见一个暖帐样子的大棚子里,有店员在值守,他们守着一口大锅,旁边放着一个个汤碗,锅里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味。
凭经验就能闻出来,这种汤药里有消炎、润肺作用。
“客观,请问是到本店吃饭吗,我们非常欢迎,您和家里人最近身体怎样?要是头疼感冒嗓子难受,厨子协会通知了,不希望您来就餐,回家对付一口,避免接触,治好了病再出来吃饭。这段时间都闹瘟疫呢。”张不凡满脸笑容地说了起来。
他说话彬彬有礼,叫人听着舒服,不过细听下还有些严肃,分寸把握的好。
他身后摆着几个盆子,里面放着温水,旁边有洋胰子,一个医官就想过去洗手,张不凡客气地拦住了“这位爷,咱先问清楚了,现在都怕传染病。”
走了这么多地方了,伍博士除了担心病毒传播,就是担心民众的防范意识了。
病毒固然可怕,百姓的恐怖和错误举动不容小视。
他连忙叫住了助手,老远问起了这里的情况。
臻味居这种做法,在全城几千家餐饮店铺中算是独一无二的,一开始的时候,张不凡他们遇到了很多误解,要不是郑礼信坚持,早就不坚持了。
张不凡上下打量着这些有明显大夫标志的人,也没怎么当回事,就口气无奈地说了这事的来龙去脉。
至于这种清热润肺还魂汤,本来有宣传牌的,他给丢一边去了,这会只能随口介绍起了这种汤药。
药是用常用药材熬制的,专门用于清肺解热,主治心肺病和流行性感冒咳嗽,很多人喝了感冒都好了。
“他们这个非常不错,作用之一是提醒客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提高防范,再就是这药闻着就有效果,走……”伍博士说着,走到了张不凡跟前,按要求回答了问题,顺便说现在瘟疫横行,不知道在店里吃饭安全不。
既然是流行鼠疫,不管穷人还是富人,要是近距离传染了,尤其是聚在一起,就加剧了病毒的传播。
张不凡见他说话观点和别人不一样,带着天津卫的口音,莫名就有些新奇,热情地请他们进去进餐。
走进了包房,张不凡指着里面说“各位,要是吃炒菜,人和人得挨的远点,不过,我们东家研究出了冬天很多人喜欢吃的的移动火锅。”
眼看着不是当地人,他也是有些显摆了。
没想到这么随口一说,伍博士眉头舒展,好奇地问移动火锅什么样,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有人抬着木架子火锅进来了,牢固、美观的架子中间放着火锅,旁边是放餐具的凹槽,再往下是调料盒子,不大不小,看着方便,颇为精致。
“不管是病人还是好人,都少不了一日三餐,这个创意好啊。”伍博士眼睛一亮,激动地说着,也不征求助手们的意见,直接就定下来了,就吃这种移动火锅,一人一个。
正好天冷,吃涮羊肉。
这顿饭吃过之后,他对当地的防疫有了重新的认识,竟然有这么一家酒楼,超前做好了疫情防控各项防备,门口的汤药能治疗轻症患者,移动火锅更是一种实用的大发明。
高兴之余,他不会想到,将近百年后的现在,臻味居的这种火锅在疫情防控的分餐制、公筷制中属于大创新和历史性标志。
要不是时间紧迫,他真想见见这家酒楼的老板,只不过因为疫情的事,他心情压抑,着急去见当地官员。
在了解了很多真实情况后,他毫无把握地去了一趟道台府。
从踏入哈尔滨这片疫区大地开始,他就发现当地疫情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糕,同时察觉出来了,官府部门基本没采取什么有效措施。
在他看来,这些偏远地方的官员们,对疫情防控这种新事物知道的少,甚至是严重排斥。
幸好近期病患越来越多,死亡人数持续攀升,沈文庸等人态度多少有些变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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