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面,毕竟是朝廷里的一大公务,沈文庸等人自然客客气气地接待。
刚开始茶叙,伍连德就开门见山地说起了所见所闻,不用说,谁都清楚,现在每天死亡的人已经超过百人了。
沈文庸、郑明达等人都是念四书五经出身的官,就算有点医学常识,也是日常知道一点点。
至于传&nbp;染病,对他们来说就是天方夜谭,根本就不相信。
伍博士在这方面算是顶级专家,但每一回传&nbp;染病情况不一样,就算已经进行了调研,没有临床诊治和防治,很多事也是大胆的猜测。
他提出来进一步摸清到底有多少轻重类型的病患,关键是这些人是否进行了诊治,他们处在什么环境里。
传染病最大的特点就是传&nbp;染,只要切断了传&nbp;染源和传播途径,就能看到胜利的曙光。
在这件事上,他提出的请求很是苛刻,要求当地立即进入紧&nbp;急状态,选派大量官兵配合医疗,再就是和俄&nbp;国、日&nbp;本等国在当地机关取得联系,必须建立统一的联防机制。
动用大量官&nbp;兵、进入紧急状态,关键是还要说服各国机构官&nbp;员,一听这话沈文庸脑门上就开始冒汗了。
一旦失败,或者没起到任何作用,朝廷雷霆震怒责怪是一方面。
那些洋人不好惹。
此时的他,根本不相信伍连德博士和他带着的这几个人,能靠着西医防治好这场罕见的灾难。
另外,当地医生和民间传闻的版本很多,很多迷信活动很有市场,弄的不少官员都跟着去寺庙求神拜佛。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华灯初上,院子里的衙役杂工开始忙乎起来。
郑明达眼见伍博士这位钦差大臣固执己见,一时间没有解决的办法,就打圆场说先吃饭,然后继续研究。
他一直揣摩着眼前这个留洋归来的博士,感觉他在这件事上比行军打仗都着急,处理老百姓生病何必这样。可人家毕竟是朝廷派来的人,没把握情况下,不能一下子得罪死了。
何况,现在他就是救命草,要是不听他的,难不成就这么看着大量人员病死。
“各位大人,一旦确定了是鼠&nbp;疫,那就和普通的大&nbp;|麻风等等传染病不一样,病人得单独诊治,死了不能土葬!”伍博士心思还在疫情上,想到了这里,一下子提了出来。
“伍大人啊,这话您就跟我们说说吧,民意大如天,别的不说,这滨江地区的习俗我们都清楚,死者为大,逝者入土为安,要是孝子和别人发生矛盾,哪个官府都得支持孝子呢。”沈文庸脸色骤然一白,当时就反对了。
他心里莫名火气,暗想谁家里都有长者、老人,哪有死人不能埋了的道理,简直就是违背天利人伦。
好在郑明达打圆场,一群人才走向了餐厅。
一边走,郑明达跟在伍博士身边,轻声辩解着,说别的地方百姓愚昧,这地方的能好点,毕竟是个外国侨民集中的城市,很多人思想活跃,什么新事物都能在这里很快落地生根。
伍先生说是官员也对,更倾向于学术性的官。
“郑大人,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我已经嗅到大面积死亡的味道了,所以说务必要重视起来,不仅要官员重视,老百姓是最为关键的群体啊。”郑明达不依不饶地坚持己见。
这种上面来的人很多,有时候公务上爱较真,往往通过餐桌上的感情交流,就能化解不少问题。
沈大人边走边默念着锅爆肉、千味熏卤鸭、振国吉利球、“马上封侯”这些大菜名菜上没上来呢。
远处后厨里隐约能听到锅碗瓢盆演奏的快乐越长,时间已晚,不少人吸溜着鼻子,准备品尝下道台府的官膳了。
郑礼信老远听着他们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餐厅门口,叫着正摆弄东西的二牛说“牛,不急,慢点弄,要是问了,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白天得知伍博士到了道台府,他放下手里的事就赶来了。
如今满城死气沉沉,哀嚎遍地,连很多大夫医生多都着去了乡下,唯恐被患者感染&nbp;得了病。
更甚至听说是老鼠传&nbp;播的瘟&nbp;疫后,大量老鼠在街上横冲直撞,弄的人见了像是躲着幽灵一样,不敢打,不敢靠前,唯恐这些家伙,多看谁一眼,这人就得满门病死。
心里担心着大事,因为要见伍博士了,他既兴奋还惊恐,一边列菜谱,一边寻思见了怎么说。
当时,就在菜谱研究出来之后,他在餐厅里围着餐桌看着,慢慢地就愣住了。
伍博士尽管没见到自己,对臻味居研发的移动火锅可是给了很高褒奖的。
这说明人家有眼光,见多识广。
于是,他围绕着疫情爆发期间,人与人减少接触,说话保持距离,吃饭也得保持距离,非必要不靠在一切。
就这样,他很快就想出了办法每个就餐人员跟前放两双筷子两个汤勺,一双用于取菜,取了之后放在餐碟里,再用另一双夹起来吃。
眼看着餐具摆成了这副模样,本来就心情不好的沈文庸正要责怪,就见有人快步朝前走了几步,借着明亮的电灯看去,声音发颤地说“沈大人,以前说高手在民间,现在看来,您是深藏不漏啊,快请出来,我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想到我前面了。”
沈文庸要发火的时候,二牛就吓得要命,一直到伍博士表现的这么高兴,他才放心点了,不过也是用很小的声音说是郑膳长叫这么弄的。
郑礼信被叫出来了,沈文庸本来没想好好介绍这个得意的官厨,一想到伍博士一行的重要任务,就毫不吝啬地介绍起来了,说郑官厨文公武略都精通些,和洋人斗狠都没输过,在道台府很多大事上立了大功。
当介绍他家里开有酒楼时,伍博士联想都没想,就捏着下巴问“我去过臻味居,他们有个……”
“移动火锅,那是卑职的拙作。”郑礼信笑着如实说了起来。
伍连德欣喜过望,认真地看着郑礼信,当确定这个“分餐”和移动火锅,还有臻味居门口“设岗盘查”的办法,都是他弄来的时,竟然忘了身边的人都站着呢,直奔他而去,就像久违的朋友,饶有兴趣地聊了起来。
俩人有问有答,郑礼信回答的伍博士大都赞成,尤其说今晚这个分餐弄着急了,以后还得再考虑时,伍博士举起大拇指赞成地说“郑膳长,已经难等可贵了,说明当地大批仁人志士有觉悟,思想开明,尊重科学常识,来,咱们坐下来说。”
伍博士似乎对满桌子的精美菜肴,没什么大兴趣,上来就扒拉着吃菜,一眨眼功夫就吃完了。
他学者的毛病犯了,不管官场上的所谓规矩,邀请郑礼信到了旁边茶几那,态度谦和地打听起了鼠&nbp;疫的情况。
这方面的事,沈文庸他们知道的少,郑礼信长期生活在民间,警惕性高,责任心强,也不啰嗦,把几年前道台府国际宴会时就有了类似的苗头的事讲了一遍。
当时他就和老夫子研究起了这种一传十十传百的鼠&nbp;疫,这么看来,是中俄边境线上收皮子的商人引起的可能性极大,一些西医早就发现了问题,不过他们一来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没有大胆地进行探索。
“郑膳长,你弄的移动火锅,还有今天这个分餐的半成品,实在是帮了大忙了,凡是有利于控制传播的办法都是好办法,要是能把所有百姓家的大门封上,困难是暂时的,对传染病控制绝对有好处。”伍博士重提这些好办法,又一次夸奖了他。
郑礼信高兴地点了点头,深思熟虑地说“这些办法要是行,我们就继续想,大人您需要怎么做,我们自然会配合……”
说话的时候,他看了看沈大人。
此前态度不明亮,那是实在摸不着头绪,这会一看郑礼信就是个明白人,他的做法没给官衙丢脸,沈文庸信心就上来了,趁机点头说既然有希望,那就按伍博士说的办。
不过,郑明达还是冷静地提醒伍博士,要想家家封门,似乎不太好办。
这种办法,在封建礼俗极度森严,和百姓连吃饭穿衣都没能解决的贫困生活里,确实不好办到。
伍连德博士刚才的话也是一时激动说出来的,这会自然想到了现实社会的情况,很多地方的百姓穷困潦倒,面黄肌瘦,衣不裹体,要是叫他们以为看不到的病&nbp;毒,待在家里,估计一时间做不到。
他顺其自然地就坡下驴,借鉴了臻味居门口的办法,说只要科学研究,控制人员流动,把患者控制起来,合理用药,尽最大努力医治,最大限度限制人员流动,减少传&nbp;染,这就是当务之急的最好办法。
因为有了郑礼信酒楼的成功例子,沈大人他们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当时就同意了。
伍博士又想起了臻味居门口走廊里的善心驿站,就问郑礼信这是怎么回事。
郑礼信猜出来他的想法,就如实说了自己这些年广交穷人朋友,免费供给饭菜的故事。
伍博士连连称赞说“没想到啊,官厨、商家、慈善家,你身兼数职,协助政&nbp;|府做瘟&nbp;疫防治再合适不过了,当务之急,各界人士要是都像你这样,积极发挥作用,协助防疫,勠力同心,不愁咱们看不到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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