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雨没有看到某些“野兽”们,出现他想要看到的那种结局。
他没有什么失望的感觉,也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他和皮子叔已经向着西北的方向奔行了四个多小时,回归之路的第四个黎明,极冰荒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寒冷,蒙蒙亮的天色中,西北方向刮过来的寒风中,又开始夹杂着细碎的雪粒,一夜的奔波,不仅是皮子叔,就连林秋雨都感到了身体的疲惫。
皮子叔找到一个背风的河床,两个人决定休息一会,等到天亮放亮,再继续追赶东一区的队伍。
两个人都没有带放着食物的皮囊,倒是在腰间都别着放着清水的水囊,林秋雨把凉凉的水囊揣进皮衣里,背靠着河床,慢慢的闭上眼,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寒冷的西北风一阵一阵的刮过耳边,像是雪狼低声的嚎叫,他安静下来后,想起昨天晚上的那个女人。
东一区的住民们认为,人在死后葬身于雪狼的腹中,是舍弃掉一身苦难的皮囊,让灵魂,可以回到祖先,生活过的遥远东方。
那个女人,应该已经被雪狼啃食的干干净净,虽然她不是东一区的女人,林秋雨也希望她的灵魂,终于能够得到永久的宁静。
昨天晚上,林秋雨很平静的看着第一头雪狼,像扑火的飞蛾,一头撞上了燃烧的火堆,那只雪狼,在为了繁衍后代的冲动下,终于撕开了野兽,对于火焰本能的一种恐惧。
西七区的住民们开始了狼狈的奔逃,他们,曾经多么渴望火焰的光明,现在就多么渴望黑夜的宁静。
恐惧的尖叫声,亡命的呼喊声,雪狼的低声吼叫,头狼的凌厉狼啸,喧嚣又杂乱的声音,彻底撕开了黑夜的宁静。
当一只又一只雪狼突破了火堆,西七区的住民们,已经蜂拥着冲出了露宿的营地,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数十个短腿的强壮住民。
那个巨大的火堆依旧明亮,火堆的周围,还有数十个瘦弱的女人,林秋雨清晰的看到一个女人,她被拉开的皮衣中,猩红的胸膛上,插着一把没柄的骨刺,她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弯折后仰的头颅,让她像是,死死的盯着宁静的月色。
大多数的女人,还在火堆的周围蠕动着,她们身下,拖拽出来长长的一条血迹,被骨刺扎伤的大腿,已经让她们,失去了逃脱的任何可能。
那些短腿的强壮“野兽们,用她们温暖的胸膛捂热了双脚,又让她们,成了拖延另一群野兽的鲜活的饵食。
第一只雪狼开始啃咬地上的女人时,林秋雨转身爬下了那个稍高的斜坡。
再次回忆起那些女人的死亡,林秋雨掏出怀里带着体温的水囊,他小口的咽着没有了冰渣的清水,默默的望着西北的方向。
天光逐渐的放亮,寒冷的西北风中,已经没有了冰冷的雪粒,今天明显短暂的降雪,意味着极冰荒原最为寒冷的冬季,已经失去了呼啸的凌厉,短暂回暖的季节,在三五天后就会来临,这也意味着所有荒原上的住民们,终于盼来了播种的季节。
用凉凉的清水,暂时填饱了空憋的肚子,皮子叔和林秋雨,迎着不再凌厉的西北风,继续追赶东一区的回归队伍。
终于赶到了东一区停留过的那个河床,天光已经完全的放亮,河床里看不到住民停留的痕迹,但是在河床宽阔的地面上,许多从冻土中抠出来的卵石,摆成一个指路的箭头,斜着指向西北的方向。
皮子叔眯着眼睛笑了笑,叶谷雨没有冒险的停留在原地,他也找到了东一区固定的那条回归线路,看来明年的回归之路,他这个没有几天活头的老头子,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窝在自己的地窝中。
林秋雨也笑了笑,他略微猜测了一下,是谁?在地上用这些卵石,摆成了一个指路的箭头。
叶谷雨那个憨货最不可能,江十九?林秋雨也不认为他有这样的心思,只有那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会用那双皴黑的小手,抠开坚硬的冻土层,找到一颗一颗黑色的卵石。
皮子叔看了看那个黑色的箭头,他拍了拍林秋雨的肩膀,咧开嘴角笑了笑后,迫不及待的撒开了脚步。
林秋雨看着已经稍稍跑远的皮子叔,他捡起箭头上的一块黑色的小卵石,那块黑色的卵石,在手掌的揉搓中,柔滑,圆润的舒适触感,磨掉了林秋雨一晚上,都没有释怀的灰冷的心情。
那些女人的死亡,没有丝毫的意义,唯一的价值,就是再次证明了,人性之中的邪恶和丑陋。
而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用一颗黑色的卵石,让林秋雨,再次看到,人性之中的一缕光辉。
迎着渐渐舒缓的西北寒风,林秋雨奔跑在极冰荒原上,急切的追赶着东一区的回归队伍。
事实证明,你永远可以信任一匹回途的老马,更加可以信任,极冰荒原上,急着想要回家的一个老年猎人。
他们顺着河床来回的穿梭,渐渐的开始发现,东一区住民刻意留下的一些痕迹。
而东一区的回归住民们,顺着那条宽阔的河床,向着西北的方向,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后,开始曲曲折折的转向西南的方向,在穿过一段陡峭的河床时,一直走在最后的林惊蛰,又一次看向了身后的荒原,她尽力的踮起脚,好让自己看的远一些,右手的手腕上,死死绑着装满食物的那个皮囊,她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动过皮囊里的任何粮食,走到了现在,她踮起脚时,肚子里空空的灼热,竟然没有了让她全身颤抖的那种恐惧,她第一次,不怕自己会饿死在荒原上,她只想着能够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并不高大的身影。
或许是饿的有点久了,她似乎朦胧的看到远处,有两个快速奔跑的白色身影,她有些无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向远处的荒原,却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最初的奔跑,带着急切的虚弱,她重重的摔倒在坚硬的地面上,却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装着粮食的皮囊,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她也没有丝毫心疼的感觉,皴黑的小手撑着地面,向着那个身影的方向爬行了几步,她欣喜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新有了可以奔跑的快乐。
她告诉自己,
跑,快跑,用力的快跑。
跑到那个男人的身边,抓紧他的皮衣。
她第一次清楚的告诉自己,
活着,不是只有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