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泽望着洛英,目光微滞挑眉问道:“什么意思。”
贺兰明见他语气有异忙抢过话头道:“以前的解药过期了,没有了效力,如今在制新的解药,需要时间。”
洛英目光瞟向贺兰明后,又看着夜君泽疯狂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1
夜君泽望向贺兰明,只见她端坐在自己身前,双手静静的躺在自己手中,看似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身上深蓝色的布衣早已在昏暗的烛火下与她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竟让他觉得孤独而又冷傲,他不禁好奇问道:“你为何会中毒?”
贺兰明淡淡一笑,“为了救人。”
“救裴衡?”
贺兰明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道:“是。”
“裴衡可知?”
贺兰明坦然摇头,“他不必知道。”
夜君泽惊异的望向贺兰明,忽然握紧她的手,“你难道为他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你还有什么瞒着我?1
贺兰明苦笑道:“我能瞒着你的,你以后都会知道。阿泽,不要在这个时候纠结这些,西罗军距离拿下西境又进了一步,这才是我们该考虑……”
“该考虑什么我比你清楚1夜君泽突然吼了一声,这一声震的贺兰明和洛英都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他做出什么无法预知的事情。这一刻贺兰明竟是有些紧张,更觉得害怕,欺骗自己心爱之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克制自己,将所有的委屈和愧疚咽下,唯有这样她才可以保持理智,才可以留在他身边。
夜君泽平复了许久,才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扭头问洛英道:“这毒的解药需要多久才能制成,如果不服解药会怎么样?”
洛英瞟了一眼贺兰明,咽了口口水,尴尬解释道:“这毒一旦服用便深入骨髓,所以它所带来的的痛都是从骨髓散发而出再通过血液波及各个脏器,期初中毒者只会觉得疲惫体力不支,毒发时眼睛会变成金色瞳孔为深红色,但是毒效过去之后眼睛会恢复正常。到中期时会不定期的发烧感觉到自己虚弱不堪骨头疼痛不已,眼睛变换颜色的时间会持续很久。到最后全身疼痛,皮肤上也会呈现如龙鳞般的大片淤青,但凡有一点伤口都有可能造成失血过多的症状,眼睛的颜色再也变换不到正常的颜色,而是转为紫红色,全身疼痛直至骨头爆裂而亡。但中蛊之人的骨髓便是新的龙髓,取出后便可再次下蛊,周而复始。之前制作解药的器具一部分被偷走了,一部分年久损坏,这一年我修复了大部分制药工具,而且药材我已配的差不多,只缺一味。”
“哪一味?”
“五色蚀骨花。”贺兰明平静道。
夜君泽问道:“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药材。”
“严格意义上讲它不是药材,而是毒。长在鞑部草原以北的混轮山中,五年一开花五年一结果,我已派人去找,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贺兰明道。
夜君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出神的望着贺兰明,直到贺兰明继续道:“阿泽,不用担心我。洛英他既然来了,就证明他可以解毒,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毒总会解的。”
洛英猛然点头道:“一定会的,我会用毕生所学给你解毒1
夜君泽见他二人如此,松开了贺兰明的手,一言不发的下了马车。贺兰明听着夜君泽走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冲着一旁的洛英道:“你可害死我了。”
洛英诧异道:“我又不知道你俩方才在说什么,不是你告诉他你中毒了吗?”
贺兰明无奈摇摇头,静静的听着马车外的动静,却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心中最担心的也不过是他知道所有实情后,就地杀了她。可当她告诉他自己中毒时,他的反应却让她心头涌起了酸楚。
贺兰明清楚知道他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夜君泽早已将她当成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人,他已失去了太多亲人,他不想这么快就失去她。所以他发怒,沉默,对她不予理睬不过是在跟自己置气,跟自己过不去。
想到这里贺兰明心头泛起愧疚,若没有她,他会不会就不会有这般情绪,会更理智的看待所有的事情?坚定的向着自己既定的目标走下去,成为他们都期待的模样。
可是这世间没有谁能给她这个准确的答案。情之一字,谁先动便是满盘皆输,她已经输了,可她不想让他输。
第二日清晨,风雪已停,夜君泽吩咐军队开拔向着云川挺进。
这一路上,所到之处几乎都成了空城,村庄城镇,能逃走的人早已向着京畿道或者南境逃去。看到他们这群人向着云川行去时,目光中没有期盼,只有担忧和无奈。有人甚至会冲上前来劝说他们不要再前行,云川已然成了一座空城,他们就这点人手,只会白白送死。
可夜君泽又怎会退缩。在经过一处村庄时,他们收到消息曹文远集结了云川周围陈莫寒剩余的兵力,已率兵去了泾坪城,此刻正与西罗军在泾坪交战。夜君泽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斗志。
这日贺兰明的眼睛终于能重见光明,她只觉得阳光比往日里都要灿烂,毓秀的脸也比平日里水嫩好看了几分。她试探着看了看周围的事物,感觉没有什么异样,便匆忙去了夜君泽的军帐。
夜君泽的临时军帐只能容纳四人,她走到帐外便听见夜君泽的声音传来,“再去探消息1
信侯收到命令忙出了军帐,贺兰明便顺势溜了进去。
夜君泽见她前来,不禁皱眉,语气却放缓了许多道:“伤还未好,怎么就来我这里。”
贺兰明淡笑,“我能看见了,自是不能耽搁王爷的大事。”随后她看了看夜君泽面前桌案上的地形图,问道:“王爷是想去泾坪与少帅汇合?”
夜君泽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此事还未定下,兵合一处自是多了几分胜算,可是只护下泾坪却远远不够。”他指着地图上云川周遭的三个州府道:“纳兰鸿兵分几路攻入大启,他是做了十分的准备,所以每一处兵力都比咱们守城的兵力多。尤其是他杀了陈莫寒后,大启军有了畏惧之心,战场上遇到时便已失了三分气势。”
贺兰明长出了口气,道:“阿泽,你不觉得纳兰鸿能这么快攻入云川太过蹊跷了吗。为何鄞州刚乱,纳兰鸿就攻下了云川城,牵制住了你和武阳王,迫使你们无法入鄞州增援。”
夜君泽神色复杂道:“确实如此,这战事起的太快,就算是兵贵神速,咱们也该提前知道点消息,可先前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只怕是有人截了我们的人,或者大启有人里通外国通风报信。”
“纳兰鸿在大启定然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内应,否则怎么会配合的这么好。将整个大启西境拱手让他国之人践踏,不论是夜君清还是夜君洺,定然不能放过他1贺兰明分析道。
夜君泽目光凝在地图上,道:“没错。”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明儿,你看看这里。”
贺兰明顺着夜君泽的指向看去,那是云川以东十里开外的一处黄土造就的天然石林,在泾坪的西北角上。
贺兰明问道:“你是有办法了?”
夜君泽道:“你曾说过,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若是云川的西罗军得不到泾坪这里的消息,而突然又有人告诉他们泾坪已经被大启军收复,西罗军尽数被杀,你说云川的西罗军会不会慌乱?”
贺兰明抿唇思索,道:“如今纳兰鸿在哪里?”
夜君泽又指了指云川西南角的巴康道:“前方信侯来报,说他目前还在云川,但已派自己的亲信罗盛率兵十万去攻巴康。”
“阿泽,你了解纳兰鸿吗?他的生活家世,还有妻子儿女,用兵习性。”贺兰明不禁问道。
夜君泽转而看着贺兰明道:“纳兰鸿是老西罗王的第二子,老西罗王长子重病不治去世后,西罗王备受打击一蹶不振,从那以后纳兰鸿包揽了西罗所有的政务,直到如今的西罗王也是老西罗王的第十一子继位。据说这位十一皇子与老西罗王长的极为相似,脾气秉性也如出一辙,所以西罗王甚是疼爱。临终之际西罗王更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殿前宣读了继位遗诏,让其他皇子都断了夺位的念头。”
夜君泽口中的这件事震惊西罗朝野。有生之年殿前宣读遗诏,且让纳兰允的几位兄长当着他的面和祖宗牌位发誓不会与自己的弟弟争夺皇位。这种事实在是罕见,也不知老西罗王费了多少心思才能逼自己的儿子至此。
可西罗王死前却给了纳兰鸿摄政王的位置,让他辅佐自己的幼弟直至亲政。这一辅佐便是十年。如今纳兰允已经到了亲政的年纪,纳兰鸿这般急切的与大启叛徒勾结在一起夺下西境,只怕也是为了防止纳兰允亲政之后会对自己有所行动。
夜君泽见她不语,便继续道:“纳兰鸿有四个儿子,五个女儿,长子留在自己身边,二子和三子很少露面该是隐匿于市替他搜罗情报。幼子如今不过八岁。至于他的习性,我只知他心思城府及深,用兵算是中规中矩,从不冒进也不打无准备之战。”
贺兰明听到这里,目光看了一眼地图,忽而抬头看着夜君泽道:“我们不单要阻断消息往来,更要从源头找寻克敌之法,若是我们速度够快,纳兰鸿的好日子怕也享受不了几天。只要让少帅和三哥守住泾坪这道防线,再联合其他州府奋力抵抗,为我们争取一段时间就成。”
夜君泽望着贺兰明的神情,突然明白她所说的源头是哪里,于是道:“你说的不错,可我们得找个法子避开西罗军。”
贺兰明想了想,眼眸一转露出一抹狡黠道:“我们没有法子,洛英有。”
洛英盯着眼前两张冲着他不怀好意的脸,不禁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道:“我不同意。”
贺兰明便进了一步,将他逼住,道:“洛英,你不想给我解毒了吗?”
洛英哼了一声道:“再厉害的大夫也治不了不听话的病人,你再这样下去,还没等我制成解药就要一命呜呼了,我干嘛要同意走这一趟1
一旁夜君泽帮腔道:“洛英法师,本王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妙手仁心的法师,在南滇受着万人敬仰。我长姐每年来信时,也不住的夸你助南滇王治理有功,受百姓拥戴。但凡是求上门让你替他们医治的百姓,你从未拒绝过。曾经贺兰信也是你的病人,明儿也是你的病人,你难道忍心看着她为了这边关战事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
洛英一听心头又软了下来,望着一旁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贺兰明,他知道贺兰明与一般女子不同,但凡定下来的事情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做到,可是……洛英忽然望向夜君泽道:“你也可以不让她去啊,你手底下那么多人,我看那个寒川就挺有用的,你们俩去不也一样,干嘛非要拖上明歌这个病秧子。还说我妙手仁心,我看你才不懂怜香惜玉1
一句话噎得夜君泽和贺兰明脸色都沉了下来,相互对视了一眼,贺兰明不由长长叹了口气,道:“洛英,如果有一天西罗拿下大启又攻入南滇,在你国土之内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你当如何?”
“我自当竭尽全力抵御外敌护我山河1洛英脱口而出,却也知道着了贺兰明的道,不禁撇撇嘴,道:“我知道你急于边关战事,可你的身体已经开始……”
话还没说完,贺兰明便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答应你,这一次西罗军撤,我便安安心心听你的话吃药调理,等着你给我解毒,哪怕辞官归隐,我也不上战场了,可好?”
夜君泽上前道:“我替你看着她。”
洛英不由叹息一声,看着她期盼的目光,道:“好吧。”
说到底,西罗与大启开战,生灵涂炭,山河变色,不论对谁都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