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州外,地狱的大门正缓缓张开……
那巨大的虫草花如火如炬,在冰冷的北风中燃成灰烬,可借着那把火的余光,上得城墙的女真残兵却真切地看到自己那些倒下的同袍一个又一个站了起来,加入那些毫无意识呜咽着的死人大军中去。
尸鬼如潮,漫过这北荒的孤城,也淹没了他们最后一点希望。
入得城来的女真残军虽然还存了一多半,可大多已经脱了力,入城之后只强打着精神做了最简单清剿。银术可的亲兵合着几个千夫长带着还能动弹的甲士封了各处城门,他们只是控制了四周的城墙和北城的几处深宅大院,便不再深入、也没有气力再往下深入去了。
一圈亲兵围着谢槐安他们在城北的箭楼上枯坐着,他们倒也没太拿这些主动亮明身份的宋人当回事,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城下那些涌动的尸潮如浪。刚开始的时候,城下那虫草花如炬火般燃烧,还有气不过的女真军士借着火光射杀行尸。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后面的行尸恍若无穷无尽,那被箭矢射倒的一两个行尸相对于无穷无尽的浪涌毫无意义。在火光的边缘,黑暗中铺满整个雪原的尸群已漫过来。燕北之地的磅礴大雪和山川河流都挡不住他们,这些不死不活的怪物像是黑色的河水毫不在意地越过那燃烧的虫草花,它们恶狠狠地撞在夯土的城墙上,进而向两翼翻转过去。
这时候,城内的哀嚎和纷扰又不停地传来,银术可的亲兵们抱着刀走到内墙一侧,惹得谢槐安他们也好奇地跟着探了探头,只见城墙下的女真甲士们排成两年列厚实的阵列,刀兵出鞘。他们身后是如铁塔一般的具装骑兵压阵,要将那些卸掉了铁甲或者压根就没有甲胄的伤兵给赶到那几个深宅大院之中。
一群千夫长和百夫长乱哄哄地用女真话呵斥着什么,更多的伤兵士卒则是毫不留情地顶了回来,也不理会刀背和马鞭的抽打,只是要从甲士的缝隙之中挤出来。可那些女真甲士又如何能让他们如愿,只见前排的甲士抽刀起来不管不顾地猛砍一阵,总算暂时镇住了场面,逼得那些本就受了伤的伤兵不情愿地退进几处深宅大院之中。
“这些金兵在做什么?”曹凛看不过眼,趴在城墙上问道。
“隔离……”谢槐安沉默了片刻,吐出了一个新鲜词,他虽然久已不再桂清阁,可对于阁中那些隐秘事务知道的也不少。“以前听见的传闻,那些东西的根源就是蛊虫,和瘟疫差不多……这女真将主的做法虽然粗暴了些,总归是没错。不然真让那些蛊虫发作起来——这满城的残兵连着咱们都得完蛋。”
“被咬了就会变么?”方文趴在一旁,看着下面这一片血腥的砍杀也是战战兢兢。
“看命数吧,当年桂清阁就对衡山上的事情不清不楚的,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谢槐安说着居然笑了笑,“只是看女真人这幅惨样子,怕是这些东西的长进要更长足一些埃”
他看得的确不假——银术可将整个辽西走廊搜刮干净,拼凑出来的这支大军一战之后已经狼狈不堪。这位大约是女真最后的重将从辽阳府一路败退,入得这城方才稳住阵脚,粗略点验了一下。七千多残军,里面抢回来的重伤员不到一千,这北地缺医少药,俨然是没得救了。他阴着脸下令将他们单独关押起来,又在那几处深宅大院外堆上四处搜罗来的引火物,显然是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打算下狠手将那些东西一把火烧了。
剩下的人里全然无伤的不过两千多人,一半是铁浮屠骑兵,他们本就拥有最精良的甲胄,又是最后投入战场的,此时此地放在手中,就是他的底牌。而最难处置的反倒是那些被咬、被抓、多少有些小伤的轻伤员——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会尸变成那些失去理智的样子。
银术可和一群千夫长叽叽咕咕半天也没商量出个对策出来,又唤了那骑着白狼的契丹贵女来也是连连摇头,最后才将目光投入到这城墙上。谢槐安抱着刀站了起来,与他眼神遥遥相对,只一下便明白这杀人如麻的女真将主心中计较。
“——这银术可,怕是打算要在这凭城而战与那些活死人再打一仗。”
“什?什么意思?”其余众人不明所以,他们都看到了那黑暗里不断冒出的行尸,觉得这些女真人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南逃,一直逃到燕京去,汇合郭药师的常胜军方可一战。
“他们就这点人马,刚刚一战折损了一半还多,怎么打?拿什么打?”韩裳刚刚站在城头,看得最是真切,他清楚地知道这些金兵的战斗力有多么强悍,而刚刚这一战,若不是靠着这样的强横,他们怕是也不可能突到这城墙下来。
“死的多是辅兵,这些行尸再凶悍疯狂,比一只个头大些的疯狗也强不到哪去,靠牙齿可啃不开那一身的铁甲。”胖狐狸曹凛倒是看出些端倪,“更何况——铁浮屠面前,人数再多也只是血肉。”
“你这宋人看着身手不咋样,这眼光倒是不错1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插进他们的对话中,惹得周围正在看热闹的亲兵都是一激灵。几个人循声望去发现那位满身裹着铁甲的女真将主缓步登上城楼,他的身后还跟着那个长得瘦瘦小小的契丹贵女。
“完颜将军刚刚战了一场,入得城来依然豪勇如常,我等实在是佩服之至。”不待曹凛接话,假冒他身份的谢槐安就已经迎了上去,他这说场面话的本事也让这些一路同行的同伙没有想到。本以为他到哪里都是这种又冷又硬的脾气,却没想到在这女真重将面前,也能进退有度。滑不溜秋地,如同汴梁官场那些老油条一般。
银术可没忙着答话,只是招手聚拢自己的亲近侍卫,一双眼睛直直地盯住那五个来历不明的商人。哪怕他们声明自己是宋人,好像还是个挺了不得的官。可就南朝那些当官的敢深入到这辽远的北地来?不是他看不起那些南朝人,实在是这些人实在与他的印象太不相符。他脑子里的南人是就算面对那些被逼到绝路的辽人也能被杀得丢盔弃甲,如今对上这等骇人的活死人,竟还能如此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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