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戴红颜色棒球帽、戴墨镜、身穿卡其色短风衣的人,在永祚寺售票处购完票,就守候在寺院入口旁,一直没进寺院去;这人斜依着院门外的石栏,从高台上看着游客。
只见这个头上留着寸发、身材中等却颇为壮实的人,一会儿摘下帽子玩弄,一会儿又扣上帽子,只是不摘下墨镜。
这人像是要等的人还没出现,但知道等的人一定会来,所以看看手机,又瞄瞄从台阶上来的人;看这人的样子显然已经知道这个大门是游客进寺的唯一通道。
这人似乎察觉到寺院门口有工作人员不断瞟向自己的眼神,为了避免自己被注意,便起身在门口溜达起来,装着样子看大门左右两边的琉璃龙壁和石狮。
永祚寺这座寺院现在是一座博物馆,里面没有僧人了。这里有四大看点:双塔、无梁殿、碑刻名帖、牡丹园;其中,双塔和主殿以及禅房、客堂都是明代建筑,另外,三进院里牡丹园的众多牡丹中,有七株牡丹也是明代栽种的植物。
现在是牡丹花开放的时节,游客蛮多,大多数都是慕名前来看牡丹花的。
一个与家人同来的小孩子,沿石阶先跑上来,到了寺院入口前平台,用玩具吹泡枪朝下面还在登阶的人吹泡泡;一阵风刮过,一些泡泡飘到了站在石狮子旁的这个人身上脸上;这人一边用手驱赶,一边朝着小孩子移下来自己脸上的墨镜。
小孩子追逐着飘散的泡泡,回头看到了那人挥手驱赶,立即调皮地掉转吹泡枪口,像是要朝那人多发射一枪;可是就在抬头看着那人准备射时,大约是见到墨镜上方,一对凶狠的目光射向自己,小孩子刹那间像被烫着似的,浑身一哆嗦,站在那里像是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停了几秒钟后才扭头跑下阶梯去。
这人注意到了小孩子往下跑去的方向,有几个正往上走的大人伸手接他,有的大人还顺着小孩子的手指往上看,这几人估计都是小孩子的家人;这人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继续在寺院门口逗留,随即闪身进了永祚寺——今天的事情为大,不能被杂事纠缠。
这人进入院子,一眼就看上了右方一棵大树后的墙角,觉得这里挺好:进来的人有的会被入口左边的《永祚寺简介》刻碑吸引,聚在石碑旁看碑上的介绍,也有的会直接走向二进院门口,在那门前驻步,看断臂石狮的介绍。在这棵树后的墙角既可以观察到从入口处进来的每个人,又不会引人注意。
墙上上有几只小蚂蚁在忙碌,有一只爬上了这人扶着砖墙的手背;这人一巴掌把那只蚂蚁拍死,又恨恨地伸手将砖墙上眼前的几只小蚂蚁一一碾压死。
这人对小破孩是非常忌惮的。
这人想起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那年自己大约八、九岁,隔三岔五要到后山砍柴;有一天背着柴,刚回到村边,就被村边那家人养的一只大鹅拦住不让过路,其实本来自己可以从边上绕过去,但脾气上来,偏不,人为它让道?哪有这样!当时不仅恨这鹅的霸道,还早就想给养鹅的那家贱货一个教训,因为那家有个爱告状的小破孩。这人看看周边没人,一柴棒劈去,大鹅颈部立即折断。
就在心情爽爽地走出没多远,鹅叫声的戛然而止引出来了贱货家小破孩;那小破孩见状,立即嚷嚷起来,还跑回去拉出他家大人来看;后来,那家逼着索要双倍鹅钱,还在村里四处讲东讲西,败坏这人和家人的名声;自己家大人为了不在当地留下坏印象,自己被当着众人面狠揍了一顿。坏事就坏在那个小破孩!这人咬了咬牙关,长吁了一口气。
这人又想到了那件事的结局。一个月后,那家隔三岔五发生怪事,先是家里的鸡鸭不断减少,后来被那小破孩发现,在后山的一个盖着树叶的坑里,那些鸡鸭圆瞪着眼浑身血淋淋的尸体,死相挺惨;从那些鸡鸭都是被绑住嘴脚,再活活带着羽毛撕掉皮,然后让它们慢慢疼死的行为看,那家大人明白这是被人故意干的;过段时间,那家人院里还会时不常地同时出现好几条蛇,再不然就是屋后被人扔进马蜂窝,不得安宁;最后一次是他家那个大些的小孩上山砍柴时,差点被一堆滚石砸到送命,而那些圆滑的石块,一看就是河道里的,没有人背上山根本不会在山上出现。
小破孩的那家人警觉起来,最后听了人劝,举家搬走了。
那家搬走后,这人每次从山上砍柴回来,路过他家空荡荡的院落和破旧房子,都会卸下柴担,绕着他家走一、二圈,伴着牙缝里轻蔑发出的几个字:小破孩!
从那时起,这人不知为什么就被人传为“冷血”,以致与自己交往的人越来越少。
管他们爱叫啥名!每当听见旁人在议论“冷血”的行为,这人总是暗暗嗤之以鼻:“那也叫冷血?没见过马王爷的三只眼!”一丝冷笑浮现在了这人脸上。
这人注意到,那个吹泡泡的小孩子随家人进了寺院,手拉着大人,眼睛却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这人警觉起来,低头往墙角后退了两步,将自己帽子深蓝色的里子翻出外戴上,又脱了风衣挽在手上。
这人紧了紧牙关,今天又是小破孩!但随即又强压了压心中火气,告诫自己,今天不一样,那件交办的事还没开始做,不能这样砸在小破孩的手里!
昨天晚上,在为这人接风的小饭店里,对面的他背对着灯光坐着,面目有些不清,让这人觉得他的心思难以琢磨。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后,他走到这人身边,俯下身,在这人耳边告诉了今天的这项任务。
就在这人惊诧地回望他时,他直起身,自顾自地出去接了个电话。
过了会儿他回来,说:“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等我忙完了咱们再找时间好好聊。”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叠钱和一部手机放在这人桌前,“钱是给你这些天的生活费用,不够了再找我要,手机作为咱们两人联系用,没事别找我。”说完看了呆在那里的这人一眼,便出门去了。
这人坐在那里盯着他放下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看来他的意思是,服从不服从都得照办!
没想到与他见了面并没有按照原来设想如愿以偿,还多接了这项任务!这人又坐了一会儿,默默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摇摇头,心里明白了,要想实现那个夙愿并没有其它路径,只有服从!这才满心惆怅地收起了那叠钱,起身结了帐,出门走向租住的出租屋。
正想着,这人一回眼,忽然见到自己想躲开的那个小孩子,在离他家人不远的小道边盯着自己看。
看来今天要被缠住了!再看那小孩子的样子,似乎还在疑惑中,也许还没能完全认出自己;这人心一横,立刻穿上风衣,转身就往西边的小院走。
这人知道,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一旦被他认准了想探究的,你越躲他,他越要上来看个究竟;这人决定,能甩则甩,如果实在甩不掉,不如就来个快刀斩乱麻,叫他开眼看看什么叫马王爷!
西边小院有一个公厕,公厕前有一个照壁,正对二进院旁边的圆拱门。
这人进院后迅速来到公厕前,回头一看,小破孩跟过来了,他家大人没有在后面跟来!这人急忙利用厕所前的照壁隐身,不过估计那小破孩已经看见了。
听着小孩子一路小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随后小脑袋探过照壁张望;这人一伸手将小孩子脖子掐住,拖到旁边的墙角;小孩子刚想哭叫,这人一把捂住了小孩子的嘴。
小孩子和这人一对眼,大概是又见到了那透着利剑寒光般的目光,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那小孩子估计从没见过这样的凶煞模样,一股热流顺着裤腿流下了。
这人准备再使一招狠的,以便彻底断了小破孩跟踪的念想,忽然听到大人叫小孩子的喊声传来,便对小孩子低声喝道:“把眼睛闭上!”
小孩子浑身颤抖着,顺从地闭上了眼睛。这人把小孩子扭转身,面向墙角,低声喝道:“不许转身!”
随后,这人快步从旁圆拱门进入二进院,紧走几步,再左拐又从二进院主门回到一进院。
这人换了个地方守候,新地方既能注意到进门游客,又能观察到从西边小院出来的人;这人清楚,依照以往的经验,那小破孩对一进院这里应该会有恐惧,不敢再单独回到这里来了。
西边小院隐隐传来那小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数落声。
这人再次告诫自己,不能在这小破孩身上浪费时间了,因为今天要办的这件事是如此重要!这人不仅想到了昨天夜里交办此事的人在自己面颊边的耳语,还想到了自己已经意识即将到来的一个重大机会,这人咬了咬牙。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九点了,要等的人该来了。
要等的人是两个,这人见过其中一个叫宗镇磊的,另一人应该是个女的,与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