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坐落于大陆的中心,多少年间作为天朝上国,疆域辽阔,朝臣四遍。
从太祖白手起家,在南部揭竿起义一呼百应,扫平地方枭雄后起义大军浩浩汤汤跨过锦江,并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前朝建制,定都西京。紧接着,太祖组织兵力,痛击了北下趁火打劫的各种势力,以绝对实力逼迫他们向明国臣服。天启年间,蒙古南侵,世祖皇帝帥兵北征,横扫蒙古骑兵,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叶尔羌、苏丹也都奉明国为天朝上国,岁岁纳贡。
元丰初年,宣宗皇帝登基之初,皇子、皇叔欺宣宗皇帝年幼,纷纷作乱,割据一方,史称“五王之乱”。宣宗皇帝在文臣文宗阖、武将武乘霄的辅佐下展开了对叛军的讨伐。实力尚弱的宣宗讨伐路途十分艰辛,在开战的第二年与叛贼陷入了胶着,甚至因为将领叛变,西京被叛贼包围,叛贼甚至几度打进皇宫。
南方世家司家在此时摆脱了中立态度,出兵勤王,当时作为家中长子的司凛海领兵出征,击退了南部叛乱的吴越等国。
同时,西北关家也派兵勤王,西北悍兵痛击了围城已久筋疲力尽的叛贼,各地士族见形势改变也纷纷出兵。
明年二月,反王赵建手下的司马曹祥郕发动兵变,在深夜召集二十死士突入帅营,杀死赵建,将其斩首献圣。三个月后,最后一只叛军投降,五王之乱正式被平定。
但二十年过去,原本安定的天下又呈现出动乱的苗头。先是东海,海上的季风把东方的倭寇带了过来。这群矮小的番邦土著身着盔甲、手持倭刀,在沿海地区到处烧杀劫掠,手段残忍。甚至嚣张的闯进了福州州牧大人的府邸,极尽羞辱州牧后离去。
朝廷震怒,派出几位强将清扫倭寇,但却是不尽人意。倭寇像是湿滑的泥鳅一样抓不住,总是在层层围捕下不翼而飞。
直到司家长子司昭成领命驻守海防。八年前所有人都对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抱有什么信心。甚至倭寇听到新派来捉拿他们的将领是个娃娃表示,都不屑的表示中原无人了?
但当司昭成到任后,他的铁血手腕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首先整顿军容,将兵痞兵油全部踢了出去,招募热血新兵。定下三条死规矩,护百姓,应朝廷,杀倭贼。军令令出即行,赏罚分明,军队中风气焕然一新。同时力排众议,放弃了传统中原的片刀,编制新武器,按照前朝遗录中所记载的戚家刀、狼筅、藤盾大批仿制,并将克制倭寇的鸳鸯阵重新操练了起来。锻炼出的这支军队也被称为了鸳鸯军。
在与几次倭寇的遭遇战中,鸳鸯军所向披靡,大大打击了倭寇嚣张的气焰。同时,司昭成加强边防建设,在各州郡间设置常驻军,以狼烟为号相互支持。并为了安全将沿海居民撤离了海岸边,出海打渔也需要政府的批准,在安全的区域内进行。
司昭成抗倭成效显著,但倭寇却始终舍不得这片膏腴之地,不断的卷土重来,东部沿海并不太平。
南部,曾经被司凛海击败的吴越国也已经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了。原本志大才疏的老国王已经离世了,现在的吴越国王是老国王的第七个儿子,继承当然是轮不到他,但这人凭借着他的手段,让他的哥哥们不是突然犯错被贬黜,就是遭遇意外离奇去世,甚至老国王的寿终正寝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合情理。这个有计谋、有手段、能隐忍的年轻国王带领他的国家明面上看着老老实实,一直上贡,但其实一直在吞并周边小国,扩充自身实力。洞悉时局的人都知道吴越国已经不可再忽视了。
北方,三足鼎立—叶尔羌、苏丹、蒙古。
刚刚经历了朝内权利血腥替换的叶尔羌国发表了声明仍然奉明国为天朝上国,这不能不说让明国朝内的许多老头松了一口气,但叶尔羌国的野心又怎会只有如此呢?还有苏丹虎视眈眈的盯着明国,不时还会有小动作。而蒙古,即使是在世祖皇帝刚刚击败过他们之后,这群游牧民族也从来没有闲下来过,始终会发动规模或大或小的南下劫掠。最近两年尤为过分,甚至曾经冲过山海关,从长城的东北角不断深入内地了。
明国此时外患已经十分紧迫了,可内部又如何呢?宣宗皇帝虽然不过四十岁,但近年身染恶疾,药石罔效,国手王子中先生也不能查出端倪,只能以金针压制病情。
宣宗皇帝不愿将权力递交他人,头脑清晰时对于政事还是想要亲力亲为,可军政大事却等不了他的身体好转。宣统皇帝子嗣并不兴旺,几个孩子都早早夭折了。不得已从弟弟福正王赵洵那过继了一个儿子—赵翊成。赵翊成如今不过十二岁,但他的才学已经名震京城。对儒学见解之深,理学所悟之广碾压一群胡须花白的老者,堪称一代天骄。
赵翊成十岁后一直被接到宫里养育,是人们理所当然期望中的未来天子。在宣宗皇帝病重时,人们已经在大殿留出一个角落让他来听政了。当然,如今还是年过六十且身体康健的太后王氏垂帘听政,让叶尔羌皇室出身的张皇后只能屈居后宫。
宣宗皇帝**远瞩,为了在自己身后下一代不被人胁迫,他像许多皇帝一样采用了平衡术。宣宗皇帝将权力一分为多。
从五王之乱就跟随他的老臣已经不多了,文臣文宗阖封为内阁首辅,辅佐政务,在朝中极具地位。
武将武乘霄担任龙武卫统领,掌管西京内龙武卫精锐,威名赫赫。
而朝中另一个富有分量的人物却很难让人想到,就是当年反水斩下反王头颅献给圣上的曹祥郕!他惊人的政治手段让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如今身居吏部尚书高位,入住内阁,手握重权,结党营私,在朝中可以与文宗阖分庭抗礼。
曹祥郕狼子野心,原本也是个叛主卖首的货,可却仗着自己是老臣王鸿渐的东床快婿青云直上。如今王鸿渐已然离世,曹祥郕大权在握,势力极广,朝内地方,都散有他的门生,在许多部门或市井都有他的耳目。
近年来,宣宗皇帝身体抱恙,太厚垂帘听政可毕竟是女流之辈,赵翊成少年英才可到底也只是个娃娃,朝中之事曹祥郕自觉的站在了前面,想要凸现自身的地位。而以文宗阖一队的少数忠臣也站了出来。
政治上一旦出现站队问题,那就说明事情本身已经不重要了,在这种官僚主义的风气下对于事情的处理就往往不会的当。
比如北部边境蒙古常年入侵之事,主战主和的根本性问题人们没有产生很大意见。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对于这群屡次南下劫掠的蒙古人来说,妥协永远是没有用的,只有打!
可怎么打问题就来了。曹祥郕夸下海口,蒙古小国竟敢屡犯我边境,奏请集结军队,发兵边疆,耀我国威。这一看就知道只是高位者的夸口,明国近年来屡遭灾害,百姓民不聊生。大兴军队,百姓交不起军税,也派不出男丁参军,只会引起民愤。
如此明显的道理,朝中却呼声一片,说该打。一些明事理却胆小的也选择了明哲保身。文宗阖、武乘霄赫然持反对意见,据理力争。甚至武乘霄在朝堂上大骂,“曹氏小儿,你若有那本领,何不自己集结兵马,把那蒙古贼人杀尽啊?在这里放着鸟屁,把人家的儿子夺出来为你卖命,想得倒美1文宗阖提出了方案,即训练当地男丁戍边,由国家供给粮食,既解决了边防问题,又消除了边境游荡的不稳定因素。可要挑出他的毛病自然也很多,“贼人岂能为兵?”“边防建设岂是这么简单,花销巨大从何而出?”
争论的结论就是这件简单的事争论了近两年也都没有成果。朝廷也派出过几次军队击退游牧族,但后来竟然成为了一次仪式性的肥差!
出征的人选多由曹祥郕把持,曹祥郕心思活络,将这变成了一个送人情的好机会,许多世家子弟到了岁数需要镀金,这就来了。带头的将领只是去了趟边疆打卡,不用说去主动追击贼人,就是遇见了也是主动绕开,生怕自己有所闪失。结果是造成了蒙古贼人愈加猖狂,劫掠地区也愈加深入,以至于造成了这场不可思议的勤王!
永和二十年九月,北部边关告急,蒙古军队突破边防,深入内地。平州、青州、太原接连告急,蒙古军队甚至有突入京师的势头!
同年十月,西京发布通信,号召各地勤王,护卫京师。从西北边疆关家军到东部抗倭军,南部的司家、各地王侯都抽调人马响应号召。毕竟勤王时如果迟疑,则必将会在祸乱平定后成为众人讨伐的对象。
勤王令发出时,司钥衡刚刚在祠堂中拜过祖先加冠成人。勤王令一出,全府上下都忙活起来。
司凛海自然要出面,他要指派各位将领,抽调那只军队,抽调多少人都要他拍板。他年事已高,自然没法像从前那样亲自出征,许多琐事已经交给司明岚去处理了,粮草调动、车马运营、盔甲兵器,诸如此类的准备,司明岚在张丹的辅佐下已经安排的有条有理了。
司钥衡也想帮忙,但他不比他哥哥,他离家两年对于一些事情已经不大熟悉了,而且也从来没有涉及过军队方面,所以只能是在旁边束手而立,看着来往的人忙出个花来。
看着自己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司钥衡也就不愿凑在人,倒是得了空陪在可儿身边。
可儿倒好兴致,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内的石桌前品茶。
司钥衡看着这么个佳人一身素衣坐在桌前,左手轻托香腮,红唇微张,右手伸着白蒿般的手指捏着茶杯,泛光的眼睛呆呆的,像是在走神。这副画面让司钥衡不禁心动,对可儿的那股子喜欢一下子冲上头来。这份冲动过去以后司钥衡又暗暗为自己拥有这么好的女人而得意,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可儿察觉到了司钥衡,转过头看着司钥衡。司钥衡笑着坐在了可儿身边,说,“你倒是好雅兴,府上可是忙开了。”说着,司钥衡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可儿对这些事情根本不上心,可还是问,“哦,那他们在忙什么?”
“听说是蒙古那边太嚣张,有只队伍跨过了嘉峪关,都打到了太原。西京守兵不足,已经号召各地勤王了。”
“嗯?既然只是一支队伍那为什么还这么大动干戈,西京不是皇都,有天下第一的龙武卫护卫吗?”
“这…”司钥衡一直没深想,现在经可儿这么一说,好像事情确实没有这么简单。勤王这种事绝不是轻易就能发动的,像周幽王那样的二傻子只是少数。上次勤王还是宣宗登基之初,时隔近二十年再次勤王,事情必然不简单。这么浅显的道理司钥衡居然没想到,让可儿给点了出来,司钥衡感到很惭愧。
“勤王?那你家里会去?”
“对啊,我家一定会去埃”
“那你呢,你也会去?”
司钥衡此时心中略有所思,不比以前,司钥衡已经加冠成人了。他细细思索,父亲年纪大了,长途跋涉必定是不大行了,大哥还在驻守海关,二哥近年一直在承担着司府乃至宝庆府的许多职务,怕根本脱不开身。而勤王出征又怎么能没有一个“自家人”去打头阵呢?这么想来,司钥衡好像成为了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选了。
司钥衡看着可儿,心里想到,“父亲原本就打算让我赴京探亲,如今勤王令一出,倒是个好契机,只怕出门的日子要大大提前了。”
“早些准备吧,家里马上就管不到我们俩了。”司钥衡面带微笑。
可儿虽是心花怒放,但也故意揶揄他,“唉,没想到我嫁的男人倒是个厌家的不孝子1两人对视,都是一笑。
“这茶好是甘甜,是府上的茶吗?我以前怎么没喝过?”
“茶是山上送来的野茶,我白日转到后堂,一个送东西的老人找不着地方,我叫人领了他过去,他送了些茶给我。我用了院子里的井水煮,倒别有一番滋味。你喜欢?”
“嗯,我觉得不错。家里一直平时喝的都是些所谓的名茗,也不觉得怎么样,只是个嘘头罢了。倒是这山里野味别有一番滋味啊1
可儿听到这冷笑一声,瞥了一眼司钥衡,见他神色如常才不怪他失言。
一个男仆上前施礼,打断了两人。是司凛海派来的人来请。
司钥衡料到会是如此,又嘱咐了可儿两句,跟着下人到了书房。
司凛海不像平日悠闲,此刻站在书桌前来回踱步,有人来报就及时做出应对,虽然整个军队都有完整的系统运转各司其职,但许多事务仍然需要他拍板。
司凛海终于将眼前粮草抽调的事暂时处理完,就叫了等在门后已久的司钥衡进来。两人并排坐下,司凛海捧起了茶杯吞了一口解渴。长舒一口气后开口道,“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我成人了,该为家里做点事了。”
“哦?你想为家里做什么事?你娇生惯养的,除了游历这两年外,可一直被我捧在手心里,什么事也没接手过。”
“儿子愿替父亲分忧,为陛下分忧。”
司凛海转过头看着司钥衡,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无比宠爱的小儿子。
“蒙古贼寇入侵,西京告急。勤王火烧眉头,父亲已经年事已高,整座城又离不了二哥,司家要派人勤王除了我还有谁?”
“话是这么个话,可你…”
“父亲是在担忧我没有能力担任主帅?我不过是挂个嘘头,具体的事可以交给张叔和程伯去做嘛1
、司凛海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想起早年司钥衡就算独自一人也要去寻求真相,这次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可以用家族的力量帮他一把。司凛海微微点头,整支勤王军也就交到了司钥衡的手里。
司钥衡从他父亲的房间里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他长舒一口气,见到北边的天狼星在寒夜中散发着光芒,种种事情此时都被抛掷脑后,心里一片空明,或许是上天在未知的前路面前在为他清理思绪,让他鼓起勇气去唤起那些尘封已久无人敢涉及的记忆,他应该知道的。
永和十八年十月十八,司钥衡踏着晨露率领银月铁骑北上勤王,马蹄踢响了整座富城。
司明岚送出了三弟三十里,挥手告别。司凛海站在城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走在浩浩荡荡的铁骑正中,沉默不语。
离城不远,走进了一片柿林,叶子已经泛黄,正值柿子成熟的时节,空气里都透着甜蜜的味道。司钥衡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英姿飒爽。身后白马上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瘦削身影,青丝乌冠,面若白玉。
可儿一声喝马,白马喷嘶一声,扬蹄狂奔,司钥衡吼叫一声,扬鞭驱马跟上,如同两只在田野间奔跑嬉闹的灰兔。
千里征途,也挡不住马踏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