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日子,黄牧拿了一块破布,包着自己的些许杂货和自己晒的药材出了门。
街道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有些人的眼光有些刺骨,对于他们黄牧面无表情,沉默不语,黄牧拎着自己的东西,去了镇上有名的药铺,一进门,就喊:“六哥,拿药材了。”
一名伙计打扮的人跑了过来,迎面说道:“好了,去后院去。”
黄牧拎着自己的东西,跟着人去药铺后院,看见了一个老人在后院里整理药材,喊道:“刘大夫。”
“嗯,六子,付钱。”刘大夫边整理药材边说道。
这个刘大夫是个好心人,当初看黄牧可怜,就让黄牧上山拿药材换钱,让黄牧得以有些赚钱的门路,所以黄牧对他很是敬重。
黄牧接过钱后,向刘大夫和六子道谢后,便出了门,找地方卖草鞋。
拿了破布铺地后,摆好草鞋,黄牧就蹲在地上等人来买,也不吆喝,就只是蹲着,同时忍受他人的打量。
以前还会觉得难堪,但时间久了,有些不该有的,也就此消散了。
当然,吆喝这种事,黄牧还做不来。
“黄牧,你又在这卖草鞋了啊?”突然有人出声问道。
黄牧看了过去,发现是自己的发小,石林和他的父亲石磊。
“嗯。”
石磊笑了笑,说:“有出息,以后是干大事的料子。”
“以后省着点过日子,再讨个老婆,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叔看人啊,错不了的。”
看着父子俩穿的布鞋,再一想自己脚上穿的草鞋,黄牧缩了缩脚,莫名的有些自卑。
父子俩又跟黄牧聊了几句,就走了。
这天下人来人往的,无非是聊几句的交情,聊完了,各奔东西,至于其他的,看缘分。
“有出息么,或许吧。”黄牧心里苦笑道。
又等了半天,见没人买草鞋,黄牧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黄牧走在街道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有些孤单。
走了不久,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中年读书人。
黄牧看见他,忽然就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想逃。
“黄牧。”中年读书人看见黄牧,打招呼道。
“陈先生。”
中年读书人笑道:“我等了你很久,明天跟我去登山怎么样?”
中年读书人叫陈希言,是位教书先生,曾经教过黄牧,虽然不久。
听到陈先生的话,黄牧有些本能的抗拒,又想到这位陈先生等了好久,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好。”
陈先生听到黄牧的回答,笑了,“好,明天我来找你,等我埃”
随后,大袖飘摇,好似春风萦绕,满怀得意,快步离去,不像一个中年人,倒像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黄牧看着陈先生的背影,笑了笑,推门而入。
……
翌日,清晨。
黄牧起身,梳理过后,便在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打着怪模怪样的拳,这是他有次在镇上,看某位老人打的,觉得有兴趣,便偷看了几眼,随后瞎琢磨出来的,不成章法。
练着练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叫了声,“黄牧。”
听到这个声音,黄牧便去打开了门,一看,就见到一个身穿青衫,身材高大的中年读书人,脸上挂着笑容,站在门口。
“黄牧,你起了吧。”
“对。”
“吃了么?”
“没有。”
“那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去吃点,怎么样。”
“啊,好。”
“走。”一脸笑容的中年读书人,拉着瘦弱的孤儿少年,走到了一家面铺。
“陈先生,又来吃面啊?”
“王师傅,来两碗面条,额,对了,黄牧你能吃辣么?”中年读书人有些疑惑的转头问道。
站在一旁的黄牧,感到有些局促不安,连忙回道,“陈先生,我吃得了。”
“那就好,我还有些担心,你吃不了辣呢,这里的面条滋味很好。”
王师傅做好了面条,端上了桌,“陈先生,您慢用。”
“好,王师傅辛苦了。”
听了这话,王师傅哈哈大笑“哪里,生意人,哪有辛不辛苦的,陈先生能赏光,来我这里吃面,我就感到很高兴了。”
陈希言闻言笑道:“王师傅的面条,确实好吃。”
王师傅摇头一笑,“陈先生,您抬举了,我可受不起,不耽误您了。”转身离去。
一旁默默看着的黄牧,心里有些羡慕这样的情景。
“黄牧啊,愣着干啥,吃面啊,我就是跟人谈几句。”陈希言说完,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看着陈先生大口吃面的样子,本来就饿的黄牧就更饿了,也赶快吃了起来,但是刚煮好的面条有些烫嘴,只能便吹边吃,弄得黄牧有些尴尬。
而陈希言看着黄牧的样子,笑容满面。
两人吃完面后,便前后离去。
面铺的王师傅看着那个常年带着股忧愁,好似谁也无法理解的中年男人,此时甩着袖子,脸带笑意,看起来像是那个少年的长辈,一时有些恍惚。
小镇附近,有着一座高山,名清静山。
黄牧和陈希言并肩站在山上,看着旭日东升,阳光照遍大地,将远处的群山照得金灿灿的,红霞满天。
陈希言看着远处的群山,问道:“黄牧,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陈先生,我不太懂这个,我只觉得苦,可有时又觉得开心,说不清楚。”
“那你觉得是苦多一点,还是开心多一点?”
“说不清楚。”
陈希言看着少年,嗓音温暖道:“那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黄牧挠了挠头,表情腼腆,“我想赚很多钱,养活自己,想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想出去走走,看一看这个天下的美景,顺便听一听这天下的趣事。”
陈希言听了,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我是不是太贪了啊?”黄牧看着陈先生的笑容,不好意思的问道。
“没事,这很正常,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想过。”
“那,陈先生,后来呢?”
“后来啊,我就把这些事都做了一遍,想想都觉得开心。”陈希言笑道。
等陈希言笑完后,问道,“黄牧,我想收你做我的弟子,可以么?”
被震的有些怔愣的少年说道:“我行么?”
“怎么就不行了。”
“陈先生,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为,你很像我,只是如此。”
黄牧想了想,便作揖行礼道:“弟子,拜见先生。”
陈希言面容肃穆,同样作揖还礼。
还礼过后,陈希言便拿出了一块小木牌,递给了黄牧,“自己刻的,送你了。”
小木牌上刻着几句话,是那“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黄牧接过之后,再次行礼,这次陈希言坦然受之,没再还礼。
两人聊了好久,陈希言便开口说道:“黄牧啊,要下雨了,快回家去吧。”
黄牧看了看天色,没见到有下雨的迹象,“那先生,你呢?”
“我啊,在等一场雨,你先回去吧。”
“那,先生保重。”黄牧作揖行礼。
陈希言还礼说道,“嗯,去吧,路上小心点。”
看着黄牧走下山后,陈希言正襟危坐,神色自若,开始朗诵起了一首圣贤名篇,“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传闻读书读得好的,元神朗彻,性灵纯真,胸中所读之书,自百窍出,字字皆吐光芒,其状缥缈缤纷,烂如锦绣,可与星月争辉。
只见,清静山上,蓦然间出现一轮大日,其光璀璨,照临四方,浩然气荡九万里。
一首正气歌,天地共快哉。
有位老道人坐在道观外,看着远方的磅礴气象,神色唏嘘不已,“后生可畏埃”
清修本就磨人性子,岁月匆匆,道途之上,转头一望,没几个人了,老道人忽然神色又有些伤感起来,暮气沉沉。
他站起身来,郑重地打了个道门稽首,“道友,走好。”
陈希言此刻发丝雪白,形容枯槁,魂魄支离破碎,他有些欣慰,却又有些心疼,他有了个好弟子,很像他,可这个世间太苦,人心太杂,不知道他又要经历多少磨难。
朗诵完后,看着正在下山的少年,男人满怀希望道:“黄牧啊,大胆地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却步,走下去,走得越高越好,越远越好。”
“走了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了。”中年读书人面容安详,一阵风吹了过来,男人的身影便随风飘散。
山下的少年,仍然走着自己的路,茫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