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了法术,随即被一股斥力推着回到了现实。
没必要再看了,后面的事情和女人所述想必不会有多大的落差。
继续挖掘下去,只会勾起他更多痛苦的回忆,随着法术的深入,曾经他几近忘却的模糊片段会被他重新记起,而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窥视小普的记忆,他自己是能够意识到的,即使是在昏睡中也会有所感知,可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往事片段整体上有序连贯,画面清晰,说明这就是他印象最深刻的记忆,而他居然肯把这种秘密原封不动地展现给我一个陌生人看,这着实让我颇为诧异——哪怕他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这些片段就会变得嘈杂混乱,让我难以分辨。
“咳咳咳......”我正出神之际,床上的小普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身子痛苦地弓起,小脸皱成了一团,旋即就从嘴里喷出了几口鲜血,紧接着就如同是拉满的弹弓一样,他双腿向后猛地一蹬,头重重地磕在了床板上,又呕出几口黏稠的猩红。
我的天,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是咋了?
我慌了,手足无措地把他从床上抱到腿上。
小家伙的身体柔若无骨,但是我感觉到他的每块肌肉都在颤抖着痉挛。
“妈妈......”他的眼睛狭开一条细细的缝,说话间呼出的气都变得冰冷了,“我想妈妈......”他唇角的血混合着眼角的泪“啪嗒啪嗒”地滴在地板上。
我既不能让死者复生,一时间也想不出安慰的话,只好用手机械地安抚着他的脊背。
小家伙双手扒拉住我的肩膀,眼睑无力地耷拉下来,殷红的血沫渐渐濡湿了我的胸襟。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妈妈才......才被杀死的......”他愧疚地嗫嚅道,单薄的身子似被抽丝剥茧般卸了力,“如果我不去......偷那些草......他们就不会来......来杀我妈妈了......”
我噎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我的角度看,其实小普说的是没错的,如果他不去偷竭日草,女人也就不会死,至少不会这么匆忙地死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就死于非命......
小家伙瘫坐在我腿上,张大嘴呼哧呼哧地低声喘息着,头向后一仰,又昏了过去。
唉,现在这个情况,我该怎么办呢?
我把他嘴角的血迹擦干,抱着他在床边坐了半晌,好在情况没有再继续恶化。
小家伙的头枕在我的胳膊上,呼吸逐渐稳定了下来。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我不会医术,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我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时候他就未必只是昏过去这么简单了。
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吧,打探影坼的消息也不急着这两三天的。
我从屋子里找了些女人储存的金银货币,大半夜抱着他出去找了家医馆。
深夜,龙都里的医馆大多都已经打烊关门,加上我对于大街小巷的路况不甚熟悉,当找到一家有人值班的小医馆时,我早就迷了路,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迷迷糊糊正在犯困的医师把小普安置在了医馆里,简单查看了一番后说,除去几道严重的皮肉伤外并无大碍。我隐瞒了在木屋发生的凶案,仅搪塞道是自己路过,隔着窗子目睹了小普母亲因病去世,随后简单描述了他晚上呕血惊醒的情况。
老医师怜悯地看了一眼昏睡的小普,说道:“心病不可治,加上他年龄尚小,身子虚弱,还未发育,怕是唯有时间才能够治愈这心灵的伤口了。”说罢,便叹息着拂袖走开了。
拜托老医师照顾小普的请求还没说出口,便被堵在了我的嗓子眼里。
是了,无亲无故,更没有诱人的好处,凭什么让别人照顾一个陌生的孩子呢?
我一夜没睡,守在小普床边等到了天亮,心里一直在挣扎。
讲道理,我大可把他留在这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把他留给那个老医师,我走人便是,反正都道是医者仁心,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人处理总归也说得过去,毕竟这孩子与我毫不相干,还是个沉重的累赘,我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也算是对得起自己,没必要再去拖沓纠结。
走吧,再不走,等他醒了就更狠不下心离开了!
我一咬牙,背过身,义无反顾地朝门口走去。
“别,别走......求求你了......”不知是不是幻觉,耳畔响起了一声带着哭腔的模糊呢喃。
我以为自己已经心如磐石了,但却被这句话瞬间击碎了防御。
小家伙躺在病床上,神情安详了许多,似乎刚才的那声嘤咛不过是我的臆想而已。
“照......顾......小......普......懂......事......”女人临死前的嘱托再度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说不出的烦躁,试图再次硬起心肠从这里逃离,但一道无形的门槛始终阻挡着我的脚步。
你妈的,该死的无能废物!没什么本事还这么矫情!
我在心里怒骂自己,却不知为何感到了一阵舒畅的释然。
行行行,怪就怪我自己太心软吧,妈的。
我叹息着抱起了小家伙,他软绵绵地缩在我的臂弯里,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偌大的龙都巷落交错缠杂,天空中太阳高悬,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密集。我恍惚地从医馆出来,边盘算着从木屋找到的钱币能用多长时间,边随便找了一家沿街的客栈住了进去。
小普躺在床上昏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我在附近的杂货店找了份当伙计的差事,旁敲侧击地从掌柜那儿搞清楚了人族现在的大致情况。
龙都是人族最繁华的城池,内外皆有重兵防守,听说即使是看似防守薄弱的西城门,在鬼蜮与龙都内城的接壤处,也有看不见的精锐暗处巡逻监视。
掌柜还提到了“漱光”,就是曾经来找山灵的一群人里面的那个山羊胡所属的组织。
据悉,这是一个龙都内部的高级法师组织,他们直接听命于王室的命令——这也就是说,当时来落影山找山灵多多少少和王室有着藕断丝连的联系......
还有一个隐藏在这之下的疑团,为什么几百年来那片山林——也就是逝虚口中的落影山——一直无人踏足,据我所知那边并没有什么危险,以人族的开拓能力,按理说完全没理由这样......
唉,不急不急,不能急,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