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宁很想睡过去,醒来便过去了,可他睡不着,他只能清醒的忍受这疼痛。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谢安宁警惕地竖起耳朵,他这幅模样,绝不能叫人瞧见。
白衣出尘的男子逆着月光而来,谢安宁下意识松了口气,将手中紧紧捏着的瓷片悄无声息扔到地上。
“怎么了”季逍遥关切询问,安慰着,“别急别急,我帮你唤大夫。”
“不要。”谢安宁嗓音沙哑,吐字却极其清晰。
弱点暴露在他人面前,是很不好的。
疼痛如蚂蚁噬心般,谢安宁蹙紧眉头,冷汗滴滴流了下来,他难耐的打起滚来,碰到碎裂的瓷片,一道道血痕愈发深。
季逍遥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即一把抱着谢安宁,谢安宁的躯体很冷,冷到窒息,血液滴到了季逍遥手上,季逍遥毫不在意。
“据闻,修邪术者,应遭报应。”季逍遥似不经意的问,“你是遭报应了吗”
毕竟,若是寻常的武功内力,怎么可能制住天赋异禀的凤凰灵体沈明月。
谢安宁闷哼一声,又补充道:“我也不想修邪术的。”
这一夜,季逍遥都抱着谢安宁,温声细语哄着,二人皆未眠。
直到圆月渐渐隐退,天明破晓时,谢安宁方才褪去疼痛,血液横流,冷汗淋漓。
“现在可以喊大夫了吗”
季逍遥开口,因未喝水,嗓音有点沙哑难听,却仍旧温柔。
“不喊。”谢安宁下意识往季逍遥怀里缩了缩,“会自己痊愈的,不用敷药。”
一些瓷片割出来的伤疤罢了,不过留下痕迹而已。
“这个给你,敷在身上,能褪伤疤。”季逍遥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递给谢安宁。
谢安宁接过,碰到男子的手,微痒,却不让人觉得厌恶。
“季逍遥。”谢安宁忽然唤,“你会觉得我是异类吗”
毕竟,哪个正常人,会每每十五月圆夜时,成他这幅模样。
季逍遥轻笑:“你不与我为敌,你便永远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怎么会是异类”
“我每每十五月圆夜,皆会如此。”谢安宁倾心交付的说着,“你能如昨夜一样,陪我吗”
貌似,有人抱在怀里的感觉,会缓解很多疼痛。
“当然可以。”季逍遥眸子中的温柔似要溺死人。
他是真的喜悦,谢安宁愿将弱点主动露出来,窥明镜中,他被谢安宁刺死的结局,应是不会出现了。
“我先走了,一会儿,我让下人将膳食送来。”季逍遥困倦的告辞。
谢安宁点了点头:“快去睡吧。”
待季逍遥走后,谢安宁敷药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站在了他背后。
“怎么感激涕零了”
说这话的是君墨染,他五官如画,立在谢安宁背后,嗓音如嘲讽可怜虫般。
谢安宁下意识觉得不妙,眸子中划过一丝不满:“怎么了徒弟,你有话直说。”
“查到你的仇人了,想不想听”君墨染特地卖了个关子。
谢安宁心下总觉不妙,他想做逃避现实的可怜虫,脑海中却浮现出幼时凄惨的颠沛流离。
“听。”谢安宁微微抬首。
“是季承天。”君墨染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是季逍遥的爹爹,你与季逍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字字句句,皆如晴天霹雳般朝着谢安宁打来,他唇角微张,却不知该言何。
“是真的吗”谢安宁反复确认着。
一道黑衣人钳制着一个妇人从天而降,君墨染笑意愈发大。
“来,让这妇人告诉你真相。”
妇人听了君墨染的话,立刻跪下,声音凄厉:“殿下啊,小姐可怜至极,身怀龙胎,却被打了板子,扔到乱葬岗,幸而您生命力顽强,奴婢趁着小姐还有一丝气息时,将您接生了出来。”
她眼角全是泪:“但奴婢懦弱,怕被迁怒,便只敢将您接生出来,却不敢养您长大,幸而上天不薄。”
妇人字字句句凄惨犀利,砸到谢安宁心底,疼夹杂着许许多多复杂情绪,让谢安宁几近呼吸不过来。
“只一个证人”谢安宁想反复确认。
却听妇人话语不停道:“殿下!您莫不信我,我扔下您后,您在乱葬岗不吃不喝活了三十天,竟奇异的会走路了!对不对!”
小姐于她有恩,她虽不敢将殿下抱回去养,却要看看殿下是否活在人世,也好给小姐个交代。
谢安宁寻着幼时的记忆,猛然他低低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报仇的。”
他是怪胎,他幼时睁眼时便有记忆,他能凭感觉知道娘亲是旁边的哪具尸体,他不吃不喝能活三十天,他出生三十天便会走路。
呵,他自乱葬岗而来,生来便是为了报仇。
耳畔响起季逍遥小心翼翼的话:【图不与你为敌,不求你将我的好百倍奉还,只求你别与我为敌。】
现在想想,多搞笑啊,或许他早知道真相了,却将自己当作小丑耍。
“走,离开宣武。”谢安宁嗓音坚定。
没一会儿,四道人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宣武东宫。
当送早膳的人,到了谢安宁住的地方时,见空无一人,便匆匆忙忙去向季逍遥禀报。
宣武东宫中,空气十分寂静,沈明月与季逍遥大眼瞪小眼,心下都是一片茫然。
“谢安宁不告而辞了”沈明月不敢置信的问,“昨日还好好的啊。”
天呐,愈发可怕了,窥明镜中的结局,难道他们竭尽全力去改变,仍旧改不成!
季逍遥薄如蝉翼的睫毛眨了眨,他长舒了一口气:“说不定,他出去办些什么事了呢”
“办对你不利的事!”沈明月翻了个白眼,“照昨日他对你的态度,他若出去,能不与你说”
未等季逍遥回答,沈明月幽幽叹息:“防备一下吧,近日我皆住在东宫习武,若有风吹草动,亦然好帮你。”
不辞而别的谢安宁,如同一根刺般,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季逍遥揉了揉眉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