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闺房情趣
九黎浑身是血,衣衫半敞着露出白皙的锁骨,身上都是细密的口子,胸口处的最为骇人。
亦如白宣之上绘着带血的牡丹,他单臂拥着朝泠,堪堪将她从梯子上抱下来。美目微沉,气息缓缓道“小心些,莫摔了。”
“那你这是到哪摔了啊?”朝泠看着那流血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关上药房的门。
九黎虚弱地靠在墙壁上,白墙溅了血,渗这些许甜味。“忍冬藤。”
朝泠将一碟子药粉递到九黎面前,九黎挖苦道“识字?”
“不然?”朝泠翻了个白眼,找来纱布要封九黎的嘴。
可他仍是不依不饶道“无甚尔尔?”
自她找了苏临川代笔的事情被发现之后,九黎就时常用这件事情挖苦她,以至于朝泠怀疑他便是临死前,在墓志铭上亲手刻下无甚尔尔四个大字。
见着朝泠濒临暴走,九黎闭了嘴,干净利落地将药粉洒在伤口上,他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额头渗出的汗珠和愈加紊乱的气息,还是诉说着,他疼。
“林朝朝。”他停了手,轻声念她的名字。“你过来。”
他双瞳蒙上一层白雾,将锐利隐在朦胧之中,湿漉漉的眼神像一只困兽。他胸口的伤口很深,药粉洒下混成一滩暗红。
“帮我上药。”
朝泠看着面前这个人,这些本该是楚文冰做得,世家医者治疗受伤的太子,这本子写得不错,可怎么偏就换成了她呢?
她这边在救与不救见天人交战,另一边刘策已经带队闯进了太子府。
“太子殿下呢?城中贼寇流窜,末将眼见着那伙人进了太子府,请太子殿下允许本将搜宫。”禁卫军统帅刘策被程宇拦着,他拿出随身的令牌。
程宇道“太子殿下未在府中,若有事在下会搜查,不劳禁卫军。”
“末将奉旨,请您让步。”
刘策看到程宇时,就觉苏九黎必定在府。太后邀人于暗室密探,期间机关匣子异动,又有宫女称曾见过太子,而况,程宇是苏九黎心腹,二人形影不离,如今程宇在府,神色紧张,将他堵在门口,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程宇掩住自己手臂的血迹,适才那血已浸透了衣衫,再不将刘策打发走怕是要露馅。
药房与正门极近,刘策一眼就看着柱子上的血手印,他大喝一声“何人?”
随即,先行一步推门而入。
冷风灌入药房,掀翻了桌案上的药粉,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堵住刘策视线,他拨开迷雾进去。
期间二者,一红一黑,唇齿相交,苏九黎衣衫半褪,点点血迹仍汇在胸口。
朝泠闻风被击了一下,她自余光瞥到是刘策,装作尚未察觉。素手环住九黎的脖子,舌尖拂过他的脖颈,红唇轻点,竟是当着刘策的面,咬了九黎一口。
殷红从脖颈渗出,也似点点血迹。
“刘统领,对本宫的闺房情趣,可是好奇?”九黎侧手,将斗篷盖住二人,抱着朝泠起身道。
刘策知道其中有诈,可此等香艳的场面,要他赌,他是不敢的,只得悻悻离去。
程宇看着场面毅然呆住了,直到九黎拍了他受伤的右手臂,他才疼的如梦初醒。
等程宇跑出药方,九黎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垂着头,血打透了斗篷。他面色惨白,却道“林朝朝,这是你欠我的。”
朝泠气得将斗篷扔在他脸上,“我这辈子都欠你的。”
“对。”九黎咬牙点头,用斗篷捂住伤口“过来给你的恩公上药。”
“你死在这吧。”朝泠气急。
“那你叫我怎么把东西托付给你?”
“什么东西?”
“你先给我上药。”
***
柳眠轩前,朝泠托着九黎往回走,他趴在她背上,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这个小小的身躯上,活像一具尸体。
朝泠将他拖到床上,一度觉得是自己用刀捅了他。
九黎胸膛的伤口被她用纱布草草包扎,太子府能用的药材有限,只能够勉强止血。若是朝泠不动用法术,就知道找楚文冰。
“林朝朝。”九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等着朝泠做出选择似的“我受伤的事情不能让旁人知道。”
朝堂是一片漆黑的丛林,任何一点血腥味都会引来狼群。他既然要斗,就得是金刚不坏之躯。
朝泠点点头,将手放在他的胸口,血从纱布中渗出来,她的掌心也能感觉到疼痛。
他就这样看着她,卸下浑身戾气,害怕被她扔下。“林朝朝,权当可怜可怜我。”
柳眠轩朝泠住的久了,她忘记了这里本就是太子府的一方偏院,九黎也忘记这一草一木本就是他的。
妄用法力会遭天谴。想想林晚柒还存在她身体里的记忆就知道了。
他不会死的。他是大司命在凡间的投影,要一直走到皇位的男主苏九黎。
去叫楚文冰吧,那才是命簿上医治苏九黎的人。
“朝朝。”
九黎轻声地唤她的名字,他总念她朝朝,唯有此时她会忘记自己扮演的是林晚柒。她是朝泠,理应过着的是她的一生。
九黎在诱惑她,勾出她仅有不多的私心。
可她的意志也少的可怜。
“苏九黎,你闭眼。”朝泠将手放在他胸口,掌心传出温热。“你信我吗?”
九黎笑道“你要亲我吗?还要闭眼?”
关于他是否信她,好像从未得到过确切地回答,却又好似每一个眼神中都是答案。
朝泠不想理他,用一只手盖住九黎的眼睛,他的眼睛都是冷的,手如同放在冬日的薄冰上。
而她的手很暖,是世俗烟火气的那种暖。
九黎失去视线,也不挣扎。按在他胸膛上的另一手,传来些许刺痛感,灼热但是并不难熬。
“边防军中有一种偏方,能够快速愈合伤口,是林家秘笈,你闭好眼睛。”
他乖巧地点头,手指压住朝泠覆眼的手背,寻了个舒服一些的姿势,道“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了?”
“你不是不能叫旁人知道?”朝泠平静地搭话。
“你猜将陈舟弄到京城的幕后之人是谁?”
“太后。”
九黎惊讶“你怎么知道?”
朝泠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外面来得是刘策,他是太后一党的人,证明你去过后宫,给太后她老人家惹了一身的晦气,还受了伤。现在又问我陈舟的事情,你觉得能是谁?”
“那你说太后所欲为何?”九黎又问。
“和楚太傅有关。”
“朝朝今天这么聪明。”九黎按住朝泠放在她胸膛上的手。
原本她的掌风浮在上空,灵力从手掌输送至伤口,现在手掌贴着九黎的胸膛,她下意识地往后缩,被九黎捏的更紧。“苏九黎.......”
“我不疼了。”他声音逐渐愉快,精神好了大半。“林家军中果然奇人辈出。”
朝泠动用法力心虚至极,不想接她关于林家军的话茬。
“楚太傅何时得罪了太后娘娘?”
“老师座下弟子无数,其中有一位就是胶州御史周自莘,周自莘上任不巧赶上胶州大旱,地主囤粮哄抬物价,周自莘铁腕制裁为民解困,身受百姓爱戴。就在周自莘回京复命时,死在了路上。”
“当时护送的侍卫给出的解释是,周御史夜半离队,于河边载歌,而后投河自尽。”
“那他唱了什么?”朝泠问。
“胶州当地的方言,大概意思是求雨。”九黎捋顺思绪,继续道。“当时就已周自莘积劳成疾,被鬼魂附身一说搪塞了过去。”
朝泠:“皇帝也相信鬼神一说?这写在奏折中?”
“父皇自然是不信的,可之后发生了一系列古怪之事,有一桩最为离奇。就是周自莘死后,周家曾去过御史台,当日御史台........因雷电失火.......”
覆盖在眼睛的手挪开,九黎眯着眼睛适应光线,隐约间看着朝泠震惊的神色。
被雷劈了?这神奇的自然力,若不是人为,拿的是怎样猖獗的妖魔鬼怪。
“可这和陈舟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第二桩离奇之事,周自莘死后,他曾惩治过的商贾,接连因各种缘由身亡,却唯独陈家。”
那年大旱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群商贾联合与太后做了一笔怎样的生意?
“你是说,楚太傅也牵扯进了旱灾案,而幕后黑手想要利用陈舟绊住楚太傅?”
“不是利用陈舟,而是利用楚文冰。”
那个性子柔和,心善,又悲悯众生的楚文冰。
***
陈舟高烧了三天,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胶州一年两槎的稻谷,想起了夫君走商带回来的珠串,想起她是家里的当家主母。
“陈姑娘.......可还好吗?”
“叫我李夫人,我早就不是.......”她迷迷糊糊地应着,屋内的炉子被雪浇灭,泛着滚滚浓烟。
“陈姑娘,你起来,快跑啊。”陈舟须臾间,看到一个人,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往外走。
她踉跄着披着外袍,断木残垣,泛着火星烧的噼啪作响,房梁倒塌在二人面前。楚文冰的胳膊烫出一块圆形的疤痕,她顾不上疼,仍旧拼命地把陈舟往外拖。
“小姐,你在哪,小姐?”绽月本是在外面放风的,听了屋里着火急了似的往里冲。
就看着楚文冰失魂落魄地站在屋外,火势已经蔓延到她的脚边。“她还在里面,绽月,陈舟她还在里面。”
火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却找不出牛鬼蛇神的原型。
断壁残垣之下,陈舟露出一个嘲弄的笑意。她转头跳进熊熊烈火中,这不是她的终结,而是是纷乱时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