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别墅后我翻来覆去,又想了许久,才恍然明白,原来楚庭是在旁敲侧击提醒我鼎同和利辰这两家公司究竟如何取舍一事。
该给哪家公司投资,高层为了这个议题讨论了整整四次例会。战线越拉越长,效率也越来越低。
今天的例会,无论如何都要把投资公司确定下来了。
在早上七点时,我手机里却突然进来了一条消息,是利辰集团的李总发给我的。
她首先向我道了歉,她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让我陷入这样的一个窘境中。在会场上,确实是她思虑不周。
而主体段围绕她分享利辰集团的信息而展开,最后她再次真诚表示了自己想和明顺合作的意愿。
我微微叹了口气,并未做任何回复。
我的手却紧攥成拳,我不相信能把利辰发展成为国内互联网第一大厂的李总真的会疏忽到昨日的份上,她在风投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都快修炼成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公众场合说什么话会带来什么样的效应。
我反而觉得,利辰和昨天对我群起而攻之的小公司像是一丘之貉,他们都想下着一个圈套。
而让我真正想不明白的事情,却是鼎同现在释放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态度?
江俞是否已经打算寻求同杉资本的融资?
今日是周一,我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衣服,却是一条淡粉色的裙子,收束的设计别出心裁定在了腰上方,将我的身高比例拉长。
而裙摆如同花瓣层层散开,显出蓬松的弧度。方形的领子透出我的锁骨,我总觉得脖子上空空的,应该搭配一条项链。
而之前的蓝钻石项链……我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天的例会气氛也显得格外沉闷,没有人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昨天发布会上出现的情况无形之中把明顺和利辰的关系拉僵了,没有台阶下的话,明顺很难觍着脸去询问利辰合作的意愿。
而鼎同集团……前期团队对它所了解得并不多,突然之间洽谈融资也总显得奇怪。
有高层率先按捺不住,阴阳怪气开口道:“本来我们可以直接和利辰集团合作的,难得人家也那么照顾我们公司的感受……”昨天在发布会上还特别提及了明顺创投,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询问我们是否考虑投资这个项目。
可没想到会引来那么多小公司的眼红和嫉妒,群起而攻击我们两家公司有不正当的关系,明顺集团肯定采取了见不得人的竞争手段,才让自己的竞争优势能遥遥领先。
“只是董事长自己都出了岔子,万新科技的谌总本来是在帮我们出头……却被董事长三言两语寒了心。这让利辰集团又怎么看我们公司?他们还会放心与我们合作吗?”
今天业内都在传,明顺创投的董事长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别人投之以木桃,我要报之以毒物。
公司执照审批程序太快,又被广大网友拿出来鞭尸,认为我们通过了不正当的渠道偷吃了政策的红利。
舆论叫嚣尘上,大家问,同样都是开公司的,为什么明顺创投的营业执照可以一个月审批下来?
上市可以在短短两个月内就完成?
正常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怎么着也需半年的时间。
大家还问,是不是明顺私下里用巨额钱财、高奢物品打点好了关系,那这又算不算“贿赂”?
对明顺了解不多的人,现在都认为明顺背后肯定有大背景,要不然昨天的发布会上,作为排名n1的互联网大厂利辰集团对明顺的态度怎么有些低声下气的?
利辰从成立那一天起,腰板一直硬气,这还是头一回在一个发布会上主动u了一家小型风投公司。
我话语冷冷:“现在的效果难道不好吗?明顺的知名度与讨论热度都有了,还不用我们费尽心思搞宣发。当然说的直白一点,我们之前的宣发糟糕得就像一坨狗屎。”
之前宣发工作的负责人,就是刚才拿话语“以下犯上”的那位高层。
叶璘的脸色唰的变成了猪肝色,一张脸涨的通红,他好歹也算名牌大学毕业,走的话顺风顺水、花团锦簇,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他的工作批得什么都不是。
可我早有许多话不吐不快了,这会儿干脆撕破脸:“而且以你们那点浅显的眼皮子,你们当真以为昨天万新科技的谌总是在帮我们?”
明明一开始带头挑起话端、扰乱节奏的就是他。
u盘被我重重拍在了桌上,里面拷贝的正是昨天发布会上的视频。
我昨晚把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下来,才发现昨天的水越趟越深。
各公司老总的小眼神传递、小动作不断自不必说,可利辰集团的李总频频往回看去的方向究竟是哪里?
她又是在等着谁的现身?
而且细思之下,我竟发现楚庭出现的时机也太巧合了。
刚好我的助听器被撞掉了,刚好他准备了备用的助听器……这一连串细节让我后背隐隐发凉。
sfia会不会再次成为第二个陈娇?
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里,可为什么我总容易陷入楚庭的深情陷阱中,被诓骗而不自知?
“人谌总昨天结束发布会后,就去迪厅吃吃喝喝、蹦蹦跳跳了,你们猜,他和谁一起组的饭局?”
“他们一些人唱红脸,一些人唱白脸你们看不出来?真就被别人轻而易举两句话耍得团团转?昨天要不是我给他们灭了威风,今天被别人骑在头上施压的就是我们!”我的手指屈曲,重重敲击了桌面。
我心中早憋了许久的闷气,这些情绪都被叶璘的三言两语轻易一点就着了。手搭在脑门上时,我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会议室里的气氛高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而还有更精彩的重头戏在后头等着我,我气得冷笑,双手抱在身前,目光冷冷扫过在场每位高层的脸。
“当初对大家委以重任时,我把自己手上的权力下放了,能给大家的红利、股份,我都给了。我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甚至我当初加班加点熬夜时,我也没想过要逼着哪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和我一起核对账目、审批手续。
“现在公司正处于起步阶段,大家难免会遇到各种困难、突发状况。”我话音一顿,话语里像长出了刺,“但我没想到,在场的各位,意志不坚定的人会有那么多。一点蝇头小利、诱惑大家都抵制不了……还是说,大家一开始就想着是把明顺当跳板?”
他们能有个人更好的发展际遇,却从未想过要和公司风雨同舟。
“你们猜,昨晚在迪厅里面,我究竟看到了几个熟面孔?这些内鬼——是想要我自己一个一个揪出来,还是今天就主动把离职手续给我办了?”
一次不忠,千次不用。
这就是我的用人原则。
叶璘扯着领结,皮鞋鞋尖重重踹了几下桌子,他主动对号入座,以为我刚才所说的所有话语都在针对他。
情绪上了头,很快又涂改了脸色,叶璘的语气阴鸷得可怕:“这破公司老子早就不想待了!”
“老子昨晚就是和万新科技的人见面了,怎么了?在座那么多人,你以为又能有几个会对你忠心耿耿?!”
“这破公司,明明有那么多钱,却不肯把我们的工资、年利润提提,我们还要面对一个仿佛更年期、又是聋子的女上司……谁爱待谁就待去吧!”
软皮可转动的座椅上凹陷下去一小块,我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两侧。
刚才那几句话中,“聋子”这两个字眼格外刺痛着我。
聋子……数道回声在我脑海里回荡,我都没察觉到自己脖子上冒出了青筋根根。
所有人似乎都在重复着这一个词语,仿佛要把言语化成看不透的利刃,直到将我捅得千疮百孔。
桌上摞起的资料被叶璘拿起,仿佛要砸到我脸上来,下一刻他的眼眸蓦然瞪大,动作也突然定格。
“你试试再对我这种态度?”水果刀被我拿在手中,而刀尖抵住了叶璘的脖子。
我的语气出奇地冷静,甚至还把刀尖继续往下按压,叶璘脖子上的皮肤渗出血丝,我却像品尝到了刀尖舔血的快感。
我学过拳击和防身术,完全不担心叶璘会反扑,只是这样的自己,也让我觉得有些陌生。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被困在精神病院的我自己。
叶璘被吓得不敢动弹,眼眸里第一次惊现恐惧。
他明明想向我求饶,却又拉不下脸来做出卑微的姿态。
办公室里的气氛僵持拉扯,每个人头上都像悬着一把刀。
昨天帮我解围的唐商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尝试着慢慢把我手上的刀放下来,大家毕竟都是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同事,闹成现在这个场面对谁影响都不好。
我身体里有一条一直紧绷着的弦,这根弦一直到散会后也没彻底放松下来。
也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楚庭昨晚曾与我说过的话:“谁都没有嘲笑谁的资本。”
疲累地瘫软在沙发上,我的视线望向窗外的天空。太阳光线炙热炽烈,像要驱散这世间所有的阴霾和尘垢。
而明顺创投一共十三位高层,在刚才的例会结束后,有七位高层辞职。